轻微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地下被放大,一声一声踏在顾西的心上。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扶着父亲默然行走的顾定延。
明明说好装作不认识宣礼,他为何突然揭露宣礼的身份?
万一他因此动了杀心……
看着跟在带路的阿奇身侧,时而弯弯唇角显得和颜悦色的渊王的身影,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看到他与顾定延父子三人并肩出现的场面仍还让她毛骨悚然,且面前这位失势的皇子也并非一生落魄,而是在后世评价中堪称大楚最具魄力和手腕的帝王,登基的路上不知道踏过了多少人的白骨,即便史书上的顾定延与他是相得益彰的君臣,可如今事情有变,两人提前遇见,又怎知不会是一场血的灾难?
她相信顾定延,但她对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更加恐慌。
顾定延的心中却很平静。
从看到渊王第一眼时,他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而当他打晕西凤挟持他逼问他为何出现在此地时,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确实对他有杀心——兴许是认为他是皇帝派来的侍卫,或者是另外想要抢夺玉玺的不明势力的人,若是两者之一,杀了他自然不算亏。
所以他选择了坦诚相告,并没有遮掩自己的用意。
而渊王审视了他们父子一番后,立即改了口风让他们带他一起出逃。
但顾定延知道他没准备和他们一起走,尤其是在他看到站在马车外等候的顾西时陡然松懈了些许的肢体,重遇阿奇略带欣喜的表情等表现让他更加确定。
他早有了逃离的方法,只不过顺路看看他们是否说了谎,若然撒谎便一刀杀掉,否则带上一同逃难也无妨。
真是坦荡。
顾定延的视线落在最前方带路的阿奇身上,更坚定了些许。
对官兵深恶痛绝到恨不得掐死尊敬官兵的人的于村孤儿们的爱戴和拥护绝非伪善的施舍便能做到,倘若这位渊王殿下只是每年派手下人来送东西收买人心,旨在图谋地窖下的地宫的话,那群孤儿不会一眼就能认出他,因多年不见天日而更加敏感的孩子们也不会对他推心置腹。
就如白日他和小五也同样送来了食物,那青苗小姑娘却也只是一脸淡然地收下,半点没有感恩戴德的意思——除非是赤裸裸到无法忽视的好意,否则这些只求温饱活下去的孤儿们不愿意去揣摩和深想,给了便吃,不给便自己想法子打猎,不愿付出多的感情。
这样的一群孩子们,在方才听到他点出渊王的身份后却不惊不慌,惊愕的只有渊王自己和父亲小五,可见他们之间的相互信任。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句太祖皇帝经常用来教导皇子皇孙和天下士子的话,时隔多年,竟然在一个失势的先皇遗孤身上现出了原本模样。
倘若他是皇帝,必然也是一位明君吧。
这个骇人的想法在顾定延脑中一闪而过,旋即被轻轻抹了去。
将他们在下面安置好,阿奇便重新回到了上面将锁锁好,锁环亦重新被黄土掩埋。
不多时,上面便传来了男人们嘈杂的声音。
搜查的官兵来了!
顾西与顾玄永竖起耳朵,全身警惕着。
沉默了好一阵子的渊王却在这时笑看了顾定延一眼:“你这般天资聪颖,可曾算到会被封山无法逃脱?”
再怎么说,一辆马车便想安然无事逃出朝山实在太荒谬了。
顾定延笑了笑:“倘若殿下没有出现,一辆马车足矣。”
宣礼意外地挑了挑眉:“真是大胆。”眼中却没有愠色。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像这等刀尖上行走的事自然也要多做一层准备。”如玉少年淡然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宣礼眼睛也亮了起来:“那本王便等着看公子的后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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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山山腰处建了陛下的行宫寻常百姓不得靠近,但人杰地灵有山有水之地总不短人住,山上山下在二十年前的地动后也重建了不少村落,平日里倒也安居乐业。
这一日夜里,村里的更夫照例打更,百姓也早已闭门不出呼呼大睡,一道巨响却忽然在众人的耳边炸起。
霎时无数灯火亮起。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许多民众们披着外衣便匆匆跑出来,大声地嚷着询问事态。
敲锣的更夫忽然惊恐地尖叫:“好,好像是……地动了!”
地动?
民众们面色惊慌起来,拔腿便想逃,村里的村长便皱着眉头喝道:“哪里地动了?说不定是只是贵人们放了烟火,声音大了些,若是地动,怎会一个人都没有死?”
“……是啊。”
“说的是啊。”
“不止人没死,我家的猪羊也还好好的咧。”
村里的亲友们互相确认过平安,很快也被安抚下来。
村长便皱着眉头看向年轻俊俏的更夫:“你是什么人?老田呢?”
那更夫皱了皱眉,开口却是一腔流利的土话:“老田是我大伯,今天喝多了酒让我来打更呢。”又跳出了摆手道:“乡亲们,我可没骗你们啊,刚才我看到行宫里的人都在往外跑呢,肯定是发生地动了……”
行宫?
行宫是天子居所,规矩很严,太监宫女们怎么敢随便往外跑?
民众们又开始仓皇无措,村长也脸色一变:“你说得当真?”
那更夫一拍大腿,无奈道:“这当然了,不信你们看,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