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春天来得要更早一些。
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戏文,摇头晃脑的样子活像个小孩子,一旁一位穿玫红色遍地金衣裳的丽人捧着茶递过去,时而边听边讲些野史中戏文之外的故事,惹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末了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她的眉心:“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这么没正经。”
庆王妃嘻嘻笑着,抱了太夫人的手臂:“娘还这么年轻,我自然还是小媳妇子。”
张太夫人拍着她的手直笑:“得亏你儿媳妇不在,不然可让她怎么做人哦!”
说起来庆王妃也不过只比庆王世子夫妇大七八岁,又驻颜有术,即便和杨氏站在一块,头上戴着加年纪的首饰,也不会有人觉得二人是婆媳,而是姐妹。
庆王妃陪着张太夫人说笑片刻,见戏台子上这一出戏落幕,太夫人脸上现出疲态,便起身告辞:“娘歇个午觉吧,下午精神也好些。”
张太夫人笑眯眯地应是,庆王妃便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出了青云阁。
庆王府家底丰厚,是金陵城唯一一家养了两个戏班子在家中的人家,一年花在这上面的钱令人咋舌,实然多数时候也不过是唱给喜欢听戏的张太夫人一人而已。
庆王妃孝顺,既担心张太夫人被吵着又担心她无聊,每次戏台子在青云阁摆上便也过来凑个趣,装出认真听戏的样子实则说些趣事逗张太夫人开心。
青云阁中,被搀扶进二楼一间卧房中的张太夫人卧在床上小憩,丫鬟们鱼贯着出去,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只留一个年长的妈妈伺候。那妈妈上前帮张太夫人掖了掖被角,本沉沉入睡的张太夫人却忽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那妈妈没被吓到,将袖中的信递给张太夫人,退后几步福了福,没有说话。
“拿我的老花镜过来。”
太夫人拿过信件一列列地读,眉头蹙了起来。
“竟然又要去找那东西”她喃喃低语,片刻后又轻斥道:“他也真是的,这种事瞒着他媳妇做什么,倒还让我这个老婆子在媳妇面前扯谎”
方才这封家信送来之时庆王妃正好踏进门,她本要高兴地拉着她给自己读信,却被身边的妈妈一把拉住,摇了摇头,她只得把这话咽了下去。
眼下看这信,原来只是担心他回来的消息被庆王妃知道,到时朝山传出什么风声她不免担心,张太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是什么新婚燕尔年轻小夫妻了,还搞这么一套,真是酸掉牙了!
饶是做这事的人是她亲儿子,该骂的还是要骂!
纵然如此,张太夫人还是决定按照庆王信上说的瞒着庆王妃。嗯,她老了,为了享福,在外打拼的儿子的话还是要听的。
而在庆王府内宅,多年不管事的张太夫人想瞒一些事,却是易如反掌。
玫红色身影出了青云阁,脸上的笑意也敛了去:“打听清楚了吗,方才外院的见老夫人是什么事?”
丫鬟忙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是王爷私下里又搜罗了贵重的礼物给太夫人送来,太夫人想存下来当私房,便没有写进帐里。”
庆王妃忍不住摇头:老小老小,还真是没错。太夫人年纪大了,倒开始介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私房嘛,多半是要存起来等世子和小世子回来看望的时候赏赐的,太夫人向来喜欢给后辈散财,倒也不足为奇。
她没放在心上,笑笑便抛之脑后。
官道上。
数辆马车在茶棚边停下,一个年轻男子扶着一位黑发中夹杂着银丝的老者从打头的马车上下来进了茶棚,要了碗水喝。
“前面便是金陵了。”顾承延微微地笑,眼睛里闪着光,“没准还能见到二弟。”
男人却摇了摇头,摸了摸胡须笑道:“按上一封信上写的,最早也得二十三出发,回程又不急,咱们送完这批就要回去安排全部的货,只怕赶不上。”
顾承延眼中闪过失望,但旋即又笑了:“大事要紧嘛。”
茶棚的老婆子闻言笑道:“老爷是来金陵做生意的?”
顾玄永看了看十几名护卫守着的几辆马车,笑道:“是啊,听说金陵阜盛,想来也可以赚一笔银子。”
“那就祝老爷赚个盆满钵满。”老婆子爽朗地笑着,路过在茶棚歇脚的其他商人也笑了起来。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听着几句吉祥话心情也能好起来。
片刻后顾家人重新启程,茶棚里的商户见他们车头对准朝山方向,不由笑道:“老爷们走错了,那儿到不了金陵城。”
虽同是商户,顾家人拉着大批的货,为首二人也衣着不凡不似普通商贾,小商户们随口卖个人情,指不定将来在哪儿遇见也能成一桩小生意。
顾承延掀了帘子:“多谢兄台好意,不过我们要先去朝山谈一笔小生意,然后再进金陵城。”
那人哦了一声,喊道:“那可得小心啊,朝山那地方容易地动啊。”
地动?
顾家父子对视一眼,眉头都皱了起来。
旁边人看着便笑踹了他一脚:“胡说什么呢,陛下的行宫还建在那儿呢!”
是啊,朝山若不安稳,行宫又怎么会建在那儿,只怕天子都不会答应去那里住。而他们,正是因为天子有时住在那儿才来的这笔生意啊。
先开口的商户哈哈地笑,后面那人便接着道:“老爷别理他,他性子顽劣吓唬你们呢。那山是地动过,不过都是十年二十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