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做足的脸面,都已做足,颜翊也该和兰生来到私底下,叙叙旧了。
“兰大人,此番辛苦了,宝月楼二楼雅座,已准备了宴席一桌。这里的饭食,虽是比不得建康城的佳肴美馔,吃起来倒也可口。”
此时,二人已经在正堂的小垫上落座,隔开二人的方桌上,早就备好了清茶,兰生笑道:“不必了,颜大人太客气了,老奴讨一口水喝,足矣。”
“现在时辰尚早,老奴休息片刻,即刻上路,天黑之前,还能赶到石头城境内,到那里再用饭也不迟。颜大人好心,只需给我那马儿,添上几把草料便可。”
“早就已经牵到马厩,吃饱喝足了。”
“如此甚好。”
颜翊一抄手,就屏退了身旁侍立的婢女,而后,悄声问道:“我知大人一路过来,甚为辛劳,但是,我年岁轻,见识短浅,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兰大人给个示下。”
“示下不敢当,颜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就是。”
兰生的脸上,并无恼色,一弯浅浅的酒窝,也渐渐在憨厚的脸上,显露了出来。
本来,他宣好了圣旨,就可以马上走人,现在留下,不就是为了给颜翊解惑的嘛。
颜翊想了一刻,将那措辞整理好,进而说道:“谢氏一族的案子,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年,早就没人关注,为何此番又会旧事重提。”
“陛下是因的什么,才起了这个念头,颜某远离中枢朝廷日久,实在是难以领会圣意,还请兰大人指点。”
“要不说,还是陛下最了解你,交给老奴这道圣旨的时候,陛下就交代了,颜卿鬼点子多,人也聪明伶俐,你一到丹阳宣布这道圣旨,他心里肯定会想,这个老儿,不知是受了哪一门子的蛊惑,竟然会把这桩陈年老案拖出来重审,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你宣旨之后,先别理他,就等着他问你,你再说。”
颜翊闻言,欣然笑道:“这确实是陛下会说的话。”
既然两厢的心意都已经了解,兰生也就继续说道:“这次,陛下是听了始兴王殿下的劝说,才重查此案的。”
“二皇子殿下?”
颜翊表示,这个人物还当真是自己料想不到的。他语调上扬,不可置信的错愕道。
他瞬时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危险,正在渐渐逼近。
那一位金尊玉贵,只知享乐,不务正业的始兴王殿下,怎会突然发了善心,去关心一件二十年前的旧案。
“确实是始兴王殿下一力促成,这也是陛下的恩准,老奴才敢和颜大人说说实情。”
在众位皇子之中,陛下最疼爱的就是始兴王,这一点颜大人也是知晓的。
应该说,陛下对刘濬的宠爱,可说是朝廷上下人尽皆知的事实。
这也是爱屋及乌,谁叫人家的母妃,是陛下的挚爱潘淑妃呢。
只是,早些年,陛下因的对元皇后的敬重爱护,对他们所生的长子刘劭,也是非常看重的。
故而,刘濬虽然更受宠,却也动摇不了刘劭的根基。
刘劭安坐东宫,这个逍遥太子,一当就是二十年。
然则,元皇后短命,早早病逝,人走茶凉,刘劭所受的关爱,就再也比不上刘濬了。
进而,他的行径也就更加乖张猖狂,完全没有一国储君的样子,令陛下甚为不满。
初时,陛下还可勉强忍耐,只是,刘劭的一系列狂悖之举,终于还是让陛下寒了心。
刘义隆终于动了更换储君的想法。
按照兰生的说法,此番刘义隆对颜翊委以重任,包括把他外放到丹阳,都是为了换储做准备的。
又要换储?颜翊的这一句话,只敢憋在心里,不敢说出口。
当今圣上,宽厚仁慈,在历朝历代的皇帝之中,也是少见的,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优柔寡断。
换储,换储,这档子事,自始兴王十岁起,几乎每年都要提上一次。叫唤的次数多了,大家也都不再往心里去。
只是,这一次,陛下难道要动真格的了?
兰生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始兴王殿下,也总算是开悟。最近,很是勤于政事。前些日子,他巡视刑部,批阅了上百部积压的旧案,积案。整个刑部的气氛都为之一振。”
“于是,就在这一次的巡视中,始兴王殿下看到了谢氏的旧案?”
“正是,殿下马上就携着案卷,,谢灵运诗赋文章,冠绝古今,豪气干云,怎么会做出这种谋逆之事,他说什么也不相信。”
“他再三劝说,陛下才拗不过他,只得答应,将此案重审。”
“那,是殿下指定颜某,还是陛下?”
“自然是陛下,旧案重提,又是陛下钦定的案子,他老人家,本有些不情不愿。”
“但听了殿下的游说,又觉得,当年,谢灵运的案子,确实是疑点重重。”
“当初,陛下初登帝位,对朝廷上的情况,知之甚少,恐也有错判之嫌。”
“不瞒你说,陛下早就有意令颜大人您位列三公,只是,大人年纪太轻,资历尚浅,恐怕不能服众。”
“所以,才一直拖着。前些日子,陛下将颜大人外放,也是有意试炼,看看颜大人,在逆境之中,能否自强。”
“大人有所不知,您这些日子,在地方上的表现,陛下也早就听闻,大人屡破奇案,陛下嘴上没做表示,可这心里却欢喜的很。”
颜翊脸上笑嘻嘻,心里嘛,他自然知道,陛下是从何处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