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秋,气温依然高得出奇。
齐家寨子的孝子们没有几个人穿衬衣的,有的男孩子索性将袖筒挽起,解开绑带露出胸膛。女的呢,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得不着装整齐保持矜持,任凭汗水浸湿孝服。
对于孝子们来说,低下头这六天时间,简直就是一种精力和体力的双重消耗,个个红肿着眼睛,沙哑着声音,仅是陪哭和给来宾还礼就已经折腾得够呛了。
流汗熬夜睡不好吃不下使有的人明显消瘦了许多。
齐横行根本就没有时间守丧。从老寨主去世那天开始,不是忙着安排事宜,就是接待一批又一批的吊唁来宾。
如此重大之事,作为寨主的继承人,任何一点的差错和不周到,都会影响到他的声誉和威严。
仓库着火,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齐横行命令加强防范的同时,自己也不定时限亲自检查,确保丧事不二意外。
卦辞有云:择日应顺应天时,合乎人意。
因为天热,阴阳先生择日时考虑到热丧不宜久放,故,选择单七卯日之日即为葬日。
六天服丧,很快被齐家寨子的孝子们哭过去了,对于每天前来吃放饭解馋的贫苦人而言,六天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了。
昨晚,十多位佛家高僧呜哩哇啦诵经超度了一夜。
木鱼、青磬和竹笛声始终未停。
天未拂晓,齐家寨子已经灯火通明,乐声响起,所有孝子穿上孝服守于灵前;所有办事人各就各位,忙碌起来了。
四十九杆长筒唢呐同时吹响,十三枚青铜编钟加上司鼓、和其它打击乐器,共有八十四位民间艺人组成的大型交响乐队乐声奏起。
仅是唢呐杆呼出的音乐气流,足以使白绫、輓帐哗哗作响。
声音高亢雄浑,粗狂嘹亮。
传出山寨几十里,震得群山不晓眠。
编钟声声,敲打着岁月伤痕。
唢呐阵阵,诉说着儿女哀情。
一轮红日,自东方冉冉升起。
将光明无私分享给了每一个人。
整个世界一起走出黑暗,共同拥有一个美好的白昼。
然而,有些人却自私得从光明走向了黑暗,跌入凶残反人类的深谷。
无论场面有多么气派,放饭质量和数量有多么惊人,有多少官员参与,有多少名流大亨前来······
齐家不荣光的口碑无法改变!
周梦渊和乔山老怪来了。
沁儿陪同父母亲来了。
灵芝和丈夫带着孩子也来了······
方圆几十里,大凡是愿意来的人都来了。
——整个通往山寨的路上,人声鼎沸,尘土飞扬,热闹情形不亚于法门寺香会路上。
有的人是奔着放饭来的。
然而,由于人太多,今天取消了放饭。
有的人是来旅游参观的。
一个神秘却又明目张胆酝酿血案的地方。
多年来一直戒备森严的齐家寨子终于对外开放了。
有的人是来凑热闹的,自己也不知道有何目的。
有的人是来寻找心理平衡的。
——狗娘养的齐家人,你们也有痛哭流涕的一日。
总而言之,对于齐家所为,老百姓敢怒不敢言。
怒也白怒,不敢行为;言也妄言,有县令把关。
因为齐家上浴朝廷恩泽,下有各地匪帮提携,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有人担心,长此以往,八百里秦川是否可以容纳得下各种势力雄厚的齐家?
辰时一刻,阴气开始收敛,发丧时辰已到。
负责扫墓的齐横行正房夫人披麻戴孝,胳膊上挂着装有五色粮食(注1)的一只方斗,在侍女的搀扶下,拄着用白布缠裹过的柳杖,弓腰低头,爬行一般,提前哭着走了。
秋韵院没去一个人,是因为齐横行有所顾虑,一是担心她们出去遇见亲人或者熟人,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其次就是,和这帮“娘”们毫无夫妻感情。
她们去了,不伤心倒是无所谓,万一哪个要是节外生枝,可就得不偿失了。
因为,省上还来了督察带着保镖呢。
十六位膀大腰圆统一素装的壮汉,抬起事先扎绑好了龙骨架子,置于棺椁之上。
“起丧——”
随着司仪一声大呼,纯柏木雕琢而成的豪华四明棺椁离开地面徐徐升起,于粗犷嘹亮的交响乐声和男女孝子哭天喊地的叫声中慢慢转过方向,慢慢向着齐家陵园而去。
走在最前面的,拿着花圈、纸表、祭祀品、陪葬品和一些墓室用品。
下来是八十四位民间艺人的组合乐队。
紧接着便是一片白——近百人的孝子队伍。
孝子们个个手里持有一根柳杖,柳杖不长,稍微过膝,用白纸缠裹,令孝子们只能弓腰低头行走,以示悲哀。
男孝子在棺椁之前,由齐横行带队,排列成两行,肩上搭着一根到头的扯牵白布。
齐横行脑袋上顶着一口瓦盆。
这瓦盆是用来烧纸的。
连日来,一直在灵堂使用。
需要在过十字路口之时摔碎。
象征着家中不幸已经远去。
女孝子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在“执行丫鬟”(注2)搀扶下,围在棺椁周围或者跟在棺椁后边。
伤心的,哭得死去活来,有的甚至被人搀扶保护着。
不伤心的,想哭随便哭,不愿哭,也无人勉强。
发丧队伍未出寨子,窦芽儿的母亲便因伤心过度哭得昏厥过去,被几个卒子抬回去了。
窦芽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