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钧”的浴血归来,毫无疑问的,在德水轩里,引起了惊呼一片。
十五依着翎钧事先吩咐的,将闭眼装死的茶隼扛上顶层,其他人,则在冬至的安排下,各司其职的做起了力所能及之事。
热水。
酒。
布巾。
由冬至和立夏两人,一批批的送进“翎钧”所在的房间。
前一日,未被端出的血水,在被兑了热水之后,一盆接一盆的端了出来。
“夫人妙计。”
正在跟顾落尘禀报今日所见的茶隼,已换下血衣,恢复了身形。
穿回了劲装的他,仿佛,仍未来得及恢复如常。
他一直称柳轻心为“夫人”。
虽然,在得知,翎钧是已故老门主的外孙之后,他应像其他摄天门门人一样改口,称柳轻心为“少夫人”,但不知何故,他一直没改,顾落尘等人,也一直没给他“纠正”。
“妙不妙计,我不知道。”
“你想钓的那条鱼,上钩了没?”
将血衣随手丢进木盆,柳轻心耐心至极的,给翎钧压根儿就没受伤的肩膀,缠上用胭脂染了红色的布条。
她没有回头,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茶隼那压抑在淡泊神色下的雀跃。
摄天门是杀手门派。
但这并不意味着,摄天门人,可以随意屠戮。
就像顾落尘不能只凭一时心喜,将程向前抓回门派,肆意折磨凌辱一样,茶隼,也只能在不违背摄天门规矩的,寻找与自己有相同仇恨的人,说服他们,挑唆他们,受雇于他们,然后,顺便,给自己或自己在意的人,报仇。
当然,雇佣他们的人,也可以不用跟那被杀的人有仇怨,但,倘无深仇大恨,这世上,又有几人,舍得成千上万两银子,甚至金子,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海水卷来的。
除了极少数的败家子,大部分人在花钱的时候,都还是喜欢有个“物有所值”的噱头。
“谢夫人成全。”
“若无意外,那厮,应已是个死人了。”
茶隼与沐德纯有仇。
夺妻杀子之仇。
虽然,这事儿,也有那贪慕虚荣的女人,一半儿的责任,但若无沐德纯死缠烂打,那女人也不会……
沐德纯,是个有恶劣癖好的人。
他喜欢勾搭别人家,样貌姣好,又怀了身孕的妻子。
被他勾搭,不惜堕胎,也要与他“私奔”的妇人,有名有姓的,就有三十余个。
他在燕京城外,专门买了一处庄子,用来“收容”他的这些“战利品”。
当然,这些“战利品”,大都只能得他几日新鲜欢喜,待玩腻了,他便会开始,新的“捕猎”,茶隼的妻子,便是他诸多“猎物”中的一个。
茶隼恨他入骨。
但像他这种,听起来风光,实则毫无价值的黔国公府庶子,怎可能有人愿意出一千两银子,买他项上人头?
对有钱有权势的人,他的那点儿胆量,尚不足以做出,惹了人家盛怒,不惜财帛,也要杀他灭口的恶举,而对穷人来说,一千两银子,则是一辈子,都攒不出来的巨款,与其用来买他的命,倒不如,给家里添置些田宅,重新娶房媳妇,过好后半辈子。
这事儿,是语嫣吃点心的时候,无意间,跟柳轻心说起的。
柳轻心听过之后,就记在了心上。
这次,茶隼要假扮翎钧,去给燕京各大世家“下套”,柳轻心便给他出了这么个,既能帮翎钧考较沐睿,又能送沐德纯“上路”的妙招儿。
“那种人渣,死了也就死了。”
“哦,对了,听语嫣说,他当时骗那女人,说你死了?”
翎钧没伤,包扎起来,自不用小心翼翼。
柳轻心一边跟茶隼闲聊,一边运剪如飞,三下五除二,就使裁成了条状的棉布,包好了翎钧的肩膀和腰腹。
然后,退后半步,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下,犹觉意犹未尽的上前,给他往左腿上,包了一块涂了胭脂的棉布。
“她知道,那厮在撒谎。”
“只是,比起与我执手白头,她更想要,锦衣玉食罢了。”
听柳轻心跟自己问起,自己的“前妻”,茶隼的拳头,不自觉的捏紧了起来。
他恨沐德纯,也恨那个,那个狠心的害死了他们未出世的孩子的女人,比很沐德丰,还恨。
“那,你想让她死么?”
给翎钧包扎好所有“伤口”,套上中衣,柳轻心便把目光,转到了斜倚在小榻里的顾落尘身上,唇角微扬,示意他靠近些,等着换药。
前一天晚上,顾落尘发了低烧,她跟语嫣、立夏、翎钧一起,守了他大半个晚上。
喂水,喂药,擦身,直忙活到天将亮,顾落尘不烧了,才换着班儿,眯了一会儿。
她担心顾落尘再烧起来,睡不踏实,一个时辰不到,硬是惊醒七八次,到后来,更是干脆就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打了一通滚儿,就懊恼的起了身来。
这会儿,瞧顾落尘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血色,才是彻底放心了下来。
“不想。”
“死,太便宜她了。”
茶隼沉吟片刻,才费力的,从牙缝儿里,挤出了两句话来。
而就只是这么短短的两句话,却宛然,耗尽了他全身力气。
无爱,何来恨?
那女人怕是永远都没机会知道,作为一个杀手,茶隼,需要鼓起多大勇气,才敢对她提“爱”字,又需要经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