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这话,说得温子芳汗都下来了,慌忙揪着他的衣襟儿,转头就骂门子并胥吏们:“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三公子?”
崔御史听见,往影壁后面缩了一下,没有站出来。
胥吏和杂使们哪里敢说?
偏谢霁又开口了:“温大人不必问他们了,堂堂都察院衙门,为了我一句话倒成闹市儿了,等下再招群人看,算什么呢?”
温子芳想求这祖宗闭嘴,又不知道门内站了个崔御史,还要再骂时,顾绮清了清嗓子,抬手指着影壁后面,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瞅着温大人,朗声道:
“是崔大人把三公子骂哭了。”
声音如出谷黄鹂一般,加了一点点的绵软。
真像个懵懂无知因为看见别人受了委屈不敢说,忙自己在旁边说出来的小女孩儿。
偏这个小女孩和怕温大人不信一样,又指向贺松寿,笃定道:
“贺大人也听见了,崔御史骂三公子不三不四,还说三公子是阿物,还说他是闲杂人等,要人把她赶出去。”
贺松寿脚下一趔趄,就看见谢霁配合顾绮所言一般,还抬手擦了擦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水。
三公子,真的变了!
他板着脸郑重点头,咬牙切齿道:
“是,顾大人说的,没错。”
躲在影壁后面的崔皓听见这些话,登时躲不住了,跳出来指着他们道:
“你你你!温大人,这个女人如何能进都察院?!你看看她,现在就开始搬弄口舌是非了!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温子芳听见这话,当下心中火起。
又是这个崔皓!
“崔大人,这是都察院,你叫嚷什么?”他呵了一声,按捺着心中的脾气瞥了眼顾绮,却被那张脸惊得愣了下,连火气都消了些。
“你就是……”
“是,卑职就是新来的巡城御史,见过左都御使大人。”顾绮带着对上司的恭敬礼道。
这态度,给温大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虽然百姓都觉得任侠之行解气,但温子芳统领都察院,最怕的就是“年轻气盛”四个字。
这便是他反对昭明帝决定的原因。
都察院已经有个崔皓了,要是再多个江湖气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巡街御史,那他还是辞官的好。
结果却不想顾绮虽然说话有些愣,举止却得体大方知礼。
而且长得好看。
至于她是个女人这事儿,陆总将已经私下知会过他了。
他起先不能接受的,但是听陛下的意思是为万寿节,便也就罢了。
只要万寿节能平安过去,别说让女人,就算是怪兽,温子芳也自信能面不改色地与之共事。
崔皓觑见温子芳的脸色,便知他接受了顾绮,当下急了,继续道:“都是这女人搬弄是非,温大人可要明察呀!”
“搬弄口舌是非?”顾绮唇角一扬,将巡城御史的腰牌拎了出来,“我可是巡城御史,别说遇事据实上报,就算风闻言事都使得。崔大人都察院难不成是混了这些年,竟连这个都不晓得?”
“顾大人有所不知,”谢霁脸上怨怼之色已消,叹了口气,幽幽道,“崔御史是丈八的灯台,朝堂之上舌灿莲花,从来都是指摘别人。至于他自己,还真就是混口朝廷的粮罢了,所以确实不晓得体统为何。圣人仁慈,横不能瞅着他饿死嘛。”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崔御史气得乱颤,满口道:“胡言乱语!胡言乱语!我,我,我——”
“又要去哭太庙吗?”谢霁冷道,“崔御史既然这般忠心,不若自请去守皇陵吧,才能遂了你的忠孝之名。”
崔皓没想到谢霁口中会说出这话来,当下呆在当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怎么?崔大人忠心至此,不乐意去侍奉太祖之陵寝吗?”
贺松寿吞了下口水,默默退了一步。
借给崔皓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一句“不乐意”。
顾绮也有些意外。
她不会自大地觉得谢霁是为了自己——谢霁今天显然就是要找崔皓的麻烦,不过刚才听见崔皓侮辱自己的话,所以捎带也帮她出口气。
但这言行,古怪得都不像他了。
崔皓上下牙直打架,一个字不敢再说。
谢霁依旧冷着脸看他,仿佛在等他的回答。
温子芳心里也觉得畅快了点儿,忙开口道:“崔大人,三公子是为了昌敬王的案子而来,你莫要再唐突了。”
昌敬王的案子?贺松寿心中一动,忽得就明白了谢霁今儿为何如此了。
崔皓也明白了过来,好半天才挣扎着转移了话题:
“这等失盗的案子,与我们都察院何干?哼!昌敬王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老夫——”
眼见着谢霁又要开口,温子芳索性消捂住了崔皓的嘴,皱眉道:
“这是陛下亲自交待的案子,由本官亲理,崔大人就不必管了,快去将弹劾兵部尚书的事情整理好吧,陛下催要了。三公子,我们还是正堂详议吧。”
口中如此说,心中却骂了声活该。
要不是你参昌敬王,会有今天这事儿吗?
那可是如今活着的宗室里,难得一个昭明帝看着顺眼的兄弟!
而现在,有不长眼的贼偷到了昌敬王的工坊里,他不过是天天跑京兆府坐着哭,催要拿贼而已,你参他扰乱秩序,妄信人言,栽赃百姓做什么?
结果就是,从善如流的昌敬王,跑到御书房哭了。
满京皆知昌敬王从来不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