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二当家被顾绮想一出是一出的态度,搞得略有些暴躁,但还是引着二人,绕过影壁,走过小桥,沿着曲折的回廊,一路走到了正堂。
别看这是个岛,但院子精致地堪比前世她去过的那些江南园林,文雅之气从每一个小细节,迸发而出。
设计这庭院的人,纵然是海盗,大约也是个胸中有丘壑的海盗。
正堂是院中最大、也是最气派的建筑物,重檐叠翠,在这海岛永远不散的薄雾里,宛如九天仙宫降世。
平七叶是京城出身,见识过皇家园林,此时见此气派,竟然也忍不住咋舌。
皇家园林注重的是气派,江南园林注重的是雅致,而这个雅致的庭院里,忽得冒出来这样一个大开大合的建筑,实在是不协调得很。
就像是藏在人心里的**,忽然就袒露在人前似的。
不过一侧顾绮在意的,却是当她走进这院中的时候,看守竟然奇迹般的……仿佛没有了一样。
对,这院子里根本就没有看守,但一路行来所见的那些小院、小屋之内,却有很多人。
可没一个是那连呼吸声都带着杀气的长刀杀手,反而她感到了许多的好奇或者畏惧,但没人出来。
别扭得很。
能看见的活人只有婢女或小厮或有年纪的仆妇,但不管离远时,顾绮听见的是他们怎样愉快的谈笑声,只要靠近了,说笑声便立刻戛然而止,直到她们离开之后,才开始小声议论。
与船上那些船工一样,无视、忽略,仿佛他们只是行尸,做着自己的事情,但不包括与囚徒交流。
对,囚徒,无论这个庭院多么精致、美丽,但整体的气氛就是个监狱。
而那些雕梁画栋屋子里的人,都是囚犯。
大当家住在这样的地方?有趣了。
顾绮在心中暗笑的时候,正堂里走出了两个长得婢女,身量虽好,脸上却蒙着巾帕,看不清见面容。
而她们的手里,还拿着同样的巾帕,恭敬地递了过来,垂着手,与其他人一样,一言不发。
顾绮脸色顿时一变,大踏步倒退三步,差点儿撞上身后的假山,双手交叠捂着脸,大声道:
“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里还有疫病不成?”
和真的一样。
倒是平七叶的脸上,恰当地浮现了些许属于医者的悲悯和好奇,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块干净的绢帕,盖住口鼻后,又点燃了艾草在周身熏过,方才言道:
“既然是疫病,那只我进去就好,大人和二当家,都不必入内了。”
二当家看向顾绮,眼中闪过些许鄙夷,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蒙在脸上,对顾绮道:
“大人放心吧,我们大当家得的并非疫病,此举不过是小心些。”
顾绮压根儿不信,叉开十指从指缝里看过去,很慌张的样子。
“这哪里像是小心?分明是笃定了,我说过,我怕死,你们莫要诳我。”她嚷嚷道,“再说了,既然是看病,做什么非要我进去?平儿也不要进,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刀斧手呢?二当家,我们是来结盟的,你这样难不成是要坑害我?告诉你!其他的图我可没放在身上!我主家厉害得很,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便死定了我和你说!”
像是在生死面前,彻底失了仪态的人,全然暴露了她胡搅蛮缠的本质。
二当家心中,杀意一闪而过,旋即在心中笑了。
呵呵,果然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而已。
有些小聪明而已,但到了别人的地盘,就怕了。
而且今日此处,可没有李青玉了。
是以,他口中却笑着解释道:
“大当家是因府中的水才染了病,院子来还有十来个病人,但换了水之后,就再无事了。大人想想,我这弹丸小岛,若真的是大疫症,便是在下都要保命,如何还能这等鼎沸呢?”
顾绮一双含水晶莹的大眼睛,透过指缝滴溜溜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她长了双fēng_liú得过分的桃花眼,勾人。
不过如今fēng_liú是看不出来了,怕死看出来了。
二当家更有耐心地等着了。
好半天,顾绮才默默地不再捂脸,从袖子里取出一条绣着兰花的帕子捂住口鼻,悻悻道:“二当家可莫要害我,先进去瞧瞧吧。”
“自然,大人请。”
……
正堂之内,陈设富贵已极,且不论那些古董花**之类的小物件,就是那地上,铺陈的都是金砖。
字面意义上的,金子打成的大小统一的砖块铺在地上,地上篆着花纹,穿过薄雾投入屋内的黄昏之光照进来,又被这金砖反射,整个屋子都是金灿灿的晃眼。
屋中门窗桌椅柱栏等,或檀或花梨或鸡翅木,雕刻制作很是精致。
各种陈设摆件,就算不是古董,也是出于名家之手。
堂皇得令人宛如深在金银窟中,从每一个细节都是在简单粗暴地表达:
我们特别有钱。
顾绮眯缝着眼睛看着千万分的富贵,总觉得暴发户三个字,不太能概括他们的特点。
不伦不类?更贴切些。
二当家带着他们绕到后面,掀开牛眼大的珍珠穿成的珠帘之后,便是大当家住的地方了。
屋中有四个美婢环绕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就歪倒在软椅上,见有人走进来,便抬头看了一眼。
锦绣美服,裹着的是个病弱的身体,脸上苍白得血色全无,一双眼睛带着慌乱以及纯真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