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果儿松了松手中竹刀。史楚生坐起来一些。
“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那日我在集市是闲逛,有一个男子叫住我,说是陪他喝酒……”史楚生的声音里带着无赖,“大侠知道,像我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有酒喝当然不拒绝……”
“什么样的男子?”
“嗯……看起来身体很强壮,像个有功夫的人。他不许我问他是谁,只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去告顾霏他们。那个顾霏也着实可恼,我虽然穷,到底好过张家那小子,她死活看不上我!张家那小子,不但自己穷得一根毛没有,还拖着一大堆只会吃饭的油瓶……”
“所以你就告张家抢你老婆?”
“本来就是嘛,如若不是他,姓顾的小娘子已然是我的媳妇了……”
“呸!无耻!”张果儿手一紧,竹刀直抵得史楚生大喊脖子疼。
“那顾霏与你并无婚约,更不曾受你聘礼——”
“我给过她半袋黍子……”
“呸!那也算得聘礼?”
“我……”
“你听着,事儿是你惹出来的,自然要你来收拾干净。等天一见亮,你便去衙门里呈情,向县老爷说明你诬陷张家。”
“那可使不得!我又会被戴上‘欺官’的罪名,还有,那个男人怕是也不得放过……”
“嗯?知不知道这把刀有多锋利……”张果儿手一转,史楚生即刻大叫起来。
“兆兆兆,兆兆兆……”
“记住,可别想着和我玩花样儿,你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不跑不跑不跑……”
从史楚生家门出来,天空飞起了蒙蒙细雨。张果儿突然想起,买包子那日清晨撞落包子的那个男子。
张果儿离开后,史楚生再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决定先去衙门撤了状子,别的看情况再说。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他连忙起身穿衣往衙门而去。正走得急迫,听得后面有人喊“让开让开”,回头一看,一座八抬大轿。
“这是谁啊?好气派哦……”
“你连这顶轿子都不认得?这是汪太守,汪家的轿子啊!”
“哦,就是往日说的‘汪虫贝’哦!”
“可不是嘛……架子大得很……”
“果然是条虫……”
汪太守叫汪贵。因为人心计多端,被人将名字拆开来,变成汪虫贝。有时候,大家干脆就叫他汪虫。
史楚生听得市井议论,心中有事,也顾不得许多,只侧身路侧,等轿子过了,再往衙门赶。
到了衙门,衙役们却说,县令谭大人正在会见要客,让史楚生改日再来。
史楚生摸了摸脖子上还在疼的伤口,道:“我等等吧。”
不想等了不到一顿饭工夫,衙役出来说:“谭大人吩咐,着你进去问话。”
史楚生跟着衙役战战兢兢进得内厅,果然见谭大人坐在上面。只是,旁边还坐着一个人,穿着黑色官服。
“大人,人带进来了。”谭大人谦恭地对那人说道。
官比谭大人大啊!
谭大人又转头对史楚生喝道:“此乃汪太守汪大人,他要问你话,你可要好生回答。”
哦,他便是汪虫……
“你……便是状告张家霸占民女的那人?”
说话慢条斯理,像个大官。不过,看起来不凶。史楚生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便是谭大人,没想到比谭大人更大的汪大人如此温和。史楚生略略放心了些。
“回禀汪大人,小人便是告张家的。可是……”
“你与顾氏有过婚约?”
“半袋黍子,不怎么算吧……”
“那张家小子,夺了你配偶?”
“配偶么……也不怎么算……”
“好极了!”汪大人突然击掌喊道。
史楚生吓了一大跳。这是个什么意思?是反话?责我不该无赖乱告状么……
“我明州素来民风不古,正需要你这样敢于申张正义之士,来肃清民风!”
申张正义?这是哪儿跟哪儿?还士……
“有些人恶媚,专事迎奉阿谀,自己的利益被侵害,也不敢声张。正是如此,才纵容某些权贵得意飞扬。唯独你,史楚生,竟然敢状告王爷!此等勇气实在可嘉!谭大人——”
“下官在。”
“你不但要好生判这个案子,还要做好宣扬,让我明州百姓知道,天下,是百姓们的,不是某些权贵手中的玩物!”
“大人,汪大人,我……”史楚生急道。
“你还有何请求?哦,等谭大人将案子判下来,必然将顾氏还与你!”
“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不想告了!”
啊……
哦……
“大人,我不想告了。”史楚生上前膝行几步,急道:“那半袋黍子,本来便不是聘礼,是我借给她的,说好了五分利……”
“嗯?”
史楚生见大人面有怒色,连忙又道:“后来,张德瑞帮她还了。我……我一时忘了……”
安静。
有没有针掉在地上?没有。
众目交递。
唉,状子总算是撤回来了!如若只有谭大人,还不敢开口,幸好今日碰到汪大人。史楚生摸摸脖子,吐出一口气。
“大胆吊民!”惊堂木一拍,谭大人一声断喝。
“求老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史楚生潜伏地上,脑袋在地上捣起蒜来。
“你胆敢将告状视同儿戏!你以为这里是菜市场吗?想来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