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果儿提着水壶,经过一片玉米地,看见林淑媛和一个男子站在玉米地里。张果儿连忙跳在一棵树后面。
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只见林淑媛低着头,难过的样子。男子的手搭在林淑媛肩上,林淑媛抬手抹了一下眼睛。
这男子是谁?他和林淑媛是什么关系?
男子又说了几句话,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交给林淑媛,走了。
男子没注意到树后面的张果儿,从张果儿面前匆匆走过时,张果儿得以打量男子。
男子长相俊武,张果儿不认识。从男子的穿着看,他应该不是明州人,至少不是本地村民。他的衣裳虽然是低调的普通布衣,但款式却是一件深衣。
这种衣领交叉的深衣,普通人一般是不会穿的,只有地位显赫的人,才会穿它。
林淑媛在玉米地里站了一会儿,等男子走远,才提着竹篮往她家的地里走去。
估摸着林淑媛到了,张果儿才提着水壶,走过去。
“张德瑞,你看你都把母后累坏了!自从嫂子母子来了,母后都憔悴了好些!”
见张果儿从后面来,林淑媛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你从哪边过来的?”说着,看了看玉米地那边。
“我从这边来的!”张果儿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林淑媛松了一口气,上前揽住女儿的肩,道:“果儿真懂事!你还小,这些活儿让哥哥姐姐们干吧。”
“她只比我小一岁。”坐在地边的石头上吃饼的长寿不满地说道。
“果儿是变了,自从摔了那一跤,变得懂事乖巧了。”长宁放下锄头,走过来。
张果儿心中一凛。
长阳不作声,倒了一碗水,恭敬地送到林淑媛面前:“母后送食辛苦了。母后先用。”
林淑媛看了长阳一眼,接过碗。刚要喝,她转身把碗递给张果儿,温柔地说:“果儿走累了吧?你喝些。”
长阳本是讨好母亲,忍着口渴,先请母亲喝,不料没得到母亲一句称赞,哪怕是一个略有亲情的眼神,都没得到,反而张果儿那小蹄子……
长阳上次挨了打,长了记性,不敢表达心中恨恨,脸上绽着笑,道:“对对对,小妹越来越懂事了,自己都还受着伤,却来给我们送水。”说完,她轻轻摸了摸屁股,找了一块软和的草地坐下,看张果儿在林淑媛的怀里喝水。
吃罢东西,张果儿和林淑媛一起回家。张果儿看见林淑媛的腰带里露出一角蓝色,知道那便是男子给林淑媛的东西了。
她故意指着问:“母后,这是什么呀?”
林淑媛一看,慌忙将它压回腰里。
“如果让你去读书,你是喜欢狼毫呢,还是羊毫?”林淑媛的脸上满溢着怜爱。
“唉,书都读不成,还选什么笔!”
“想想总可以吧?我喜欢狼毫。其实,我更注重笔杆。他们很多人喜欢竹木笔杆的,我却喜欢玉杆的。
“因为竹木的,不管多好的材质,用久了都容易弯曲,一旦弯曲了,扔吧,舍不得,终究是自己用久了的;不扔吧,又实在不好用了。所以,我喜欢玉杆的,随你时日长短,都不会变曲,特别是西域那边的冰玉……”
林淑媛滔滔不绝,张果儿的脑子却飞速地转起来。
林淑媛腰里的是什么东西?男子为什么要给她?再回想时,便觉得那男子有几分眼熟。但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是谁。
不对,自己重生回到了五十年前,这个男子少说也已经四十岁了。在她的印象中,宫里和皇室的人没有谁后来活到了九十岁。四郎活到七十岁,也是少有的了。身体争气尚还只是其一,权势漩涡里的人,有几个能长命的?
他到底是谁?怎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张果儿打了个冷噤。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伴随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
这种感觉,曾经伴随了沈娇五年。才入宫的五年,她一直是在这样的恐惧中度过,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毕竟,当时入宫的目的不可告人。一旦泄露,将是数不清的人头落地。
“那不是裴四爷吗?”身边的林淑媛喊道。“他果然来了!”
张果儿从思绪中惊醒,原来,母女俩已经走到家院门口。院子里,张隆昌正和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儿说话。
“那就是裴家的族长裴四爷?”
林淑媛扯着嘴角傲然一笑。“嗯。”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
“我……我不知道呀……”林淑媛眼神有些慌乱。但这慌乱只是一闪而过。如若是十三岁的心智,是看不出来的。
但是,张果儿却是三十九岁的心智。且是在杀人不见血的皇宫中历练十余年,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生死危机。
“果儿,我们快去看裴四爷来干嘛!他可是明州最德高望重的人,既然主动来了,定然有要事。”
见林淑媛母女过来,裴四爷连忙施礼。
“贱民见过吉旦王后。这位……便是果儿公主吧?”
“王后,这是裴四爷。”张隆昌声音热情而愉快。
林淑媛微微曲膝,浅浅回施一礼,算是回应了裴四爷。
“裴四爷亲自来告诉我们,明日起,四位公主便去裴家族学上学。”张隆昌一脸喜色。
裴四爷的亲自光临,使张隆昌的陋室生辉。多年的离索寡居,张隆昌的内心已然变得既孤傲又卑微。在明州颇有影响力的裴四爷突然造访,张隆昌激动得失了分寸,表现出超越皇裔姿态的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