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公主府,内苑。
前堂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此处却清幽宁静。
永泰郡主李仙蕙、王晖之妻李笳、李璟之妻刘氏,三个青葱少妇,陪着个二八年华的小娘子闲坐聊天。
李仙蕙怀中,坐着粉雕玉琢的胖娃娃,正是不到周岁大的遥遥。
许是觉察到今夜与往日不同,遥遥毫无睡意,大眼睛圆滚滚地,谁开口说话,便看向谁,说不出的机灵可爱,怀中抱着个棕色的小鹿玩偶,几乎与她的小身子差不多大小。
那小娘子绮年玉貌,轻声细语,带着些书卷气,眼睛不时移到遥遥身上,温柔带笑。
遥遥并不像权衡,还有择人亲近的坏习惯,活泼爱笑,也不怕生,每每与她的视线相触,便咯咯笑一阵。
瞧着她一派淡然安静,李笳心中蓦然生出同情之心,“说起来,也是委屈了你,女儿家本当矜持,却要让你背井离乡的到神都来……”
“姐姐莫要如此,莺儿并不委屈”那小娘子,也就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孙女崔莺,闻言只是轻笑摇头,“婚姻不只是二人情爱,更是两姓之好,当得慎重,男女各自相择,结成终身缘法,只有缘深缘浅的差别,并没有谁家轻贱的说头”
“你能如此想,自是最好”李仙蕙挪了挪坐榻,坐到她身旁,伸手轻拍她的玉手,这女子善解人意,开朗大气,可人心疼,善意地道,“你这性子,却是与二郎相近,想来定能成就良缘”
崔莺歪了歪头,还了一个羞笑,面上浮起点点红晕,再如何明理通透,终究是女儿家。
“咯咯咯”刘氏掩唇而笑,自打有了身孕,她夙愿得偿,再不复伤春悲秋,“可算是见着你这小女儿模样,方才这么许久,言行都没有烟火气,我都以为,你是哪家误落凡尘的仙子呢”
这么一打趣,几人都笑了起来。
崔莺羞窘更甚,拧了拧身子,躲在李仙蕙身后,显然方才的素淡作派,有一半发自本性,另有一半也是强撑。
“啊呀”遥遥自李仙蕙肩头探头出来,呀呀有声,藕节一般白嫩的手臂向着她挥舞两下。
崔莺登时芳心化水,伸出玉指,用指肚在遥遥脸颊上轻轻抚了抚。
“咯咯咯”遥遥笑得更欢了,小身子在李仙蕙怀中扑腾,平素抱在怀中,须臾不得离的玩偶滚落在地。
崔莺弯腰将小鹿玩偶捡起,用帕子擦拭了下,又放回遥遥怀中。
遥遥并没有要,小手三两下乱挥,又将玩偶丢开,伸着胖乎乎的双手,要抱抱。
崔莺喜不自禁,向李仙蕙讨教了几句,才小心翼翼将她抱在怀中温柔哄着,好奇地问道,“这便是神都凤栖梧的玩偶么?”
李仙蕙笑了笑,“正是,莺儿也晓得此物?”
崔莺点点头,轻轻抚着玩偶,细腻的材质,毛茸茸、软乎乎的触感,便是她这个大姑娘,也很是喜欢,“晓得呢,族中也有幼儿,神都亲友赠送了两个,听闻甚是名贵,可是争抢得紧”
刘氏心直口快,也不卖关子,“呵呵,凤栖梧是迟迟和迢迢两个小姐妹的产业,都是自家人呢,日后多送些回去,便不碍了”
“迟迟?”崔莺初有些迷惘。
“迟迟便是义阳公主府的小娘子,迢迢是太平公主府的小娘子”李笳信口回道,打发了个侍女出去,酉时已过,有些晚了,怎的权竺还没来?
崔莺柳叶眉轻轻一蹙,低声呀了一声,已经反应过来,义阳公主府的小娘子,可不就是权竺的幼妹,天水公主权箩,至于太平公主府上的迢迢,她却是并不晓得。
神都皇族权贵盘根错节,很是复杂,来神都之前,崔莺也做了些功课,但是,除了权竺所在的义阳公主府,她只打听了高安公主府、豫王府这两家血亲府上的情形。
旁的,都没有顾及。
“迟迟那丫头,精灵得很,央了千金姨母,到宫中去献宝,皇祖母也是宠她,花了内帑购置了些,赐给有稚龄小娘子的皇族人家,我家遥遥便得了这只小鹿,可是喜爱得紧,迟迟的凤栖梧,打出了名头,日进斗金呢”李笳笑语晏晏,扯起了旁的话头,“说起来,咱家的女人家,没有那许多条条框框,可经营些事业,莺儿在府中是长女,可有操持?”
“却是跟迟迟不好相比,莺儿粗通文字,在府中张罗了个小学堂,教导年幼的弟妹,还有好学上进的下人开蒙”崔莺落落大方,从容依旧,并没有因家业有差而作色。
“咦,莺儿还是个女先生呢?”刘氏和李仙蕙都颇为惊异,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赞美。
作为皇族权贵中人,女子虽说有条件就学,但却普遍浅尝辄止,无人有那恒心专注文才,这也是上官婉儿风靡上层文坛的原因之一。
“那,日后,莺儿可有打算?”李笳状若无意地出声问道。
这个日后,自然是出嫁之后。
崔莺脸颊红了红,声音轻柔,却坚定,“新安县公力推士族开放家学,设立书院,在莺儿看来,此举颇合孔圣达则兼济天下之要旨,太原王氏已先行启动,莺儿有意追随,将清河崔氏的书院,设在神都,造福天下士人”
一席话将三人震得目瞪口呆,女人家嫁为人妇,操持的大抵是经营商道或者置办田宅,最多施粥赈灾,博个善名。
岂料,瞧着婉约的崔莺,竟然要呼应权策施政,有心达则兼济天下?
外头响起脚步声,权竺长身玉立,举步进门,他下值之后,未及更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