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是纸醉金迷的富贵乡,宫中贵人却极少能得自由。
不说曾经是圈禁待遇的皇嗣李旦,便是养育宫中的皇族旁系血亲,不奉旨,便难得出宫。
安乐郡主李裹儿是个例外。
长得倾城丽色,又能歌善舞,骄纵顽皮的小性子,旁人使出来,惹人生厌,在她身上,却是颇为和谐,似是天之骄女,本该如此。
皇太子李显的嫡出子女,武后待太孙李重润只是平平,其他几个嫡女,更是鲜少召见,待李裹儿,却是有几分真心喜爱,时常有赐物下来,宫中宴席,也多令她侍坐。
她还有一样特权,便是不禁宫门。
有这特权的,宫中凤毛麟角,也就是武后身边最亲信的两个女官,上官婉儿和谢瑶环有,但她们都有职司在身,关注度颇高,出宫反倒不如待在宫中更便宜,因而,两人同在思恭坊的外宅,空着的时候更多。
李裹儿便没有那许多顾虑,想要出宫了,寻个理由,便大摇大摆出宫去了。
以往她的理由,有多半是要去瞧外甥儿权衡,出宫之后,在新安县公府点个卯,逗弄权衡一阵,便拉上权箩和薛嫘两个小姐妹,一道在神都大街小巷游玩。
如今,理由却是变了。
不再将新安县公府和小外甥挂在嘴边,而是将太平公主府和薛嫘当了新的挡箭牌。
李裹儿的气愤源自于权策的拒绝。
她央磨权策,设法令夏官尚书袁恕己打消在夏官衙门内铨选夏官侍郎的想法,她说是用来压制对她得意的相王府老四李隆范。
权策却不信,他并不忌讳李裹儿生出权利yù_wàng,毕竟大环境在此,她的祖母、母亲、姑母,都是个顶个的权斗场巨头,指望她出淤泥而不染,几乎不存在可能,但他却不愿见李裹儿初尝权势味道,便将鬼祟心思和小手段用在亲人身上,这是一条歪路。
也因此,他不轻不重地点了李裹儿几句,本意是让她主动说出实情。
谁料,李裹儿见百般央求不得,还遭了训斥,当即发了脾气,风风火火离去,扬言要用自己的力量挫败相王府的图谋。
新安县公府,琴心小院儿,书房。
“她做了些什么?”权策站在窗前,开口问道。
玉奴抬眼看了看呆呆跪坐的武崇敏,轻声回答,“郡主前后三次出宫,都是找了普通的绿昵马车,在魏王府和梁王府周边徘徊,不知意图”
“两家府邸中人,可有反应?”权策偏了偏头,问的是降龙罗汉。
“主人,梁王府先有察觉,府中杖毙了几个下人,高阳王武崇训遭了软禁”降龙罗汉垂首回答,不去看武崇敏的眼神,“魏王府的一直没有反应,只是近两日,淮阳王武延秀总在府邸周边的街巷中游荡,当是得了什么消息”
权策深吸一口气,有几分心灰意懒,他费了不少心思调教李裹儿,言传身教,用心良苦,却还是扭转不了她的天性么?她所谓的用自己的力量,便是利用姿色,驱使曾对她垂涎三尺的两个武家小辈儿为她效劳?她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么?
越想越是烦闷,心头凶戾之气腾腾乱窜。
“武三思,明哲保身之人,最擅观望风色,趋利避害,武崇训是他的嫡长子,遭难不少,已然声名狼藉,武三思不会再放他蹚浑水”权策掐着手指,快速说道,“武承嗣垂垂老矣,卧床不起,怕是没人能管得了武延秀……”
“你们,应对他们父子,有所行动”
降龙罗汉和玉奴有些心惊,也有些兴奋,但拿捏不准权策的意图,不敢回应。
印象中,他们的主人从未用如此含糊的语言下过命令。
“主人放心,属下会妥善安排”绝地代他们做了表态,。
权策点点头,看着神色呆滞的武崇敏,心头蓦地有一丝庆幸,好在有四年之约,好在没有明言联姻,一切都还有转圜余地,“崇敏,你自房州刺史任上归来,官职便是殿中少监、庐陵王府长史,眼下庐陵王已然正位东宫,庐陵王府不复存在,这所谓的长史之职,你可在适当时节辞去”
武崇敏缓缓抬起头,满面灰败,干哑着嗓子问道,“大兄,定要辞去么?”
他是权策身影下长成的,一路都有权策悉心关照,虽见过了不少风雨,但却是在重重防护之下,做个旁观者,甚少有压力盖顶之时,虽权策在他的婚姻之事上,有所失误,他仍是全心信赖,向他讨主意。
权策与他对视,见他面上都是不舍和哀求,终究硬不起心肠,“崇敏,你已是郡王,当有主见,也当晓得取舍得失,大兄不强你,这王府长史,辞去与否,何时辞,全凭你心意”
武崇敏勉强笑笑,思虑再三,央求道,“大兄,我想跟绝地供奉一起料理此事,可好?”
权策欣慰地笑了,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头,“自然可以,绝地,你们可适当配合崇敏”
“是,主人放心”三人一齐躬身领命。
他深知武崇敏的秉性,他作如此请求,不会是想要用阴损手段打击情敌,大抵是要跟着无字碑和无翼鸟的暗探,在暗中,看看曾经的未婚妻,为了权势,会做到什么地步。
凤阁,几个舍人在分拣奏疏,送去政事堂给宰相阅判。
“呀……”一个舍人惊呼出声。
旁边几人都伸长了脖子凑过去,一看之下,都是张口结舌,不能言语。
奏疏是珠英学士宗楚客上的,骈四俪六,满纸云霞。
却是弹劾鸾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