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圣元年十一月底,旷日持久的出征吐蕃之争终于尘埃落定,武后采纳了武三思的举荐,令皇嗣李旦为关陇道行军大元帅,以蓝缨军为其中军,发左玉钤卫、左右卫精锐府兵,以及右羽林卫、虞山军募兵共计十二万人,以左、右领军卫、右玉钤卫为备御,西出长安,征伐吐蕃、吐谷浑叛军。
随行将佐如云,河内王武懿宗已然先遣,其余还有建昌王武攸宁,检校夏官尚书、右卫大将军王孝杰,左玉钤卫大将军冯师训,右羽林卫大将军阎知微,虞山军中郎将武秉德,左卫将军李谨行等人。
除此之外,右玉钤卫大将军侯思止,南阳王、右领军卫大将军武延基也率所部西行,驻扎秦州成纪县,以备策应。
出征当日,武后亲自率领朝堂文武百官,公卿勋贵,至安喜门为李旦送行。
权策也在其中,他只看了一眼李旦的座驾,便没了任何心思,那是一辆马车,虽不是銮驾,但也是两马并排,紫帷金帐,奢华非常,这样一个三军统帅,身份固然高贵了,但要唤起将士们奋斗决死之心,那是千难万难。
“皇儿此去,山高路远,戎马倥偬,母皇敬你一杯”武后在漆盘上拈起一只白玉酒杯,沾了沾唇。
“儿臣不敢,为国尽忠,是儿臣本分,儿臣不在跟前尽孝,母皇万万保重玉体”李旦双膝跪地,将杯子举过头顶,带着些哭音,仰脖一饮而尽。
“皇嗣不必挂心,有愚兄在京,晨昏定省,在母皇驾前行走,将你的那份,也一并担待了,愚兄也敬你一杯,祈盼你平安如意,早日勒石燕然,报捷而归”庐陵王李显在侧,也举着杯子敬酒,一脸的兄弟情深,殷殷期盼。
李旦看了看自己的兄长,心中莫名的火苗熊熊燃烧。
我在神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饱受折磨,你躲在房州安逸享乐,你回了神都,我又要为稳固自己的储位,风餐露宿,远赴塞外,这都是凭什么?凭什么?
“多谢皇兄”李旦举起杯子,缓缓将剑南烧春的酒浆向口中倒去,动作缓慢而又认真,祭奠早已逝去的骨肉之情。
“父亲马到成功”李成器、李隆范和李隆业三人跪了一地。
“嗯,用心治学,修身养性,好生惜取光阴,切勿怠惰”李旦将他们一一扶起,交代了几句,三个儿子最大的李成器也只有十六岁,都是半大少年,正是需要人扶持关照的时候,往四下里看了看,心中一空,至亲骨肉都在,却对谁都说不出托付的话来。
游目到权策身上,目光微微一凝,为着吐蕃的战事,他两头都得了好,坐收渔利,可不能让他轻松了去,“大郎,你那寿昌表妹的终身之事,可要多上上心,莫要耽搁了花期”
权策一直袖手旁观,闻言心中大骂。
寿昌县主的婚事,早先李旦当做筹码提过一遭,为他所拒绝,现在李旦出征心愿已然得逞,却旧事重提,还是在这个场合,意图再明显不过,挑拨离间恶心人。
权策神情淡然,并不接茬,一揖到地,“恭祝皇嗣殿下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李旦轻哼了一声,话他反正是放出去了,不怕权策不就范,团团向四周拱手,又跪倒在武后面前,“母皇,儿臣这便去了”
武后摆摆手。
李旦胖大的身躯,摇摇晃晃踩着脚踏登上马车,踩在车辕上,奋力振臂挥手。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由近及远,连成一片,声震长空。
旗幡挥舞,人喊马嘶,车轴声,甲片撞击声,此起彼伏,大军缓缓开拔。
送行已毕,武后銮驾在前,宣了武三思和李显两人骖乘。
权策随着朝班大流,经安喜门回城,他身边都是自家兄弟,权竺、王晖,还有武崇敏、武崇行兄弟俩。
“大郎”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却是杞国公李璟拍拍马头,凑了过来。
他面上有丝丝苦意一闪而过,自立门户不是请客吃饭那么简单,以往朝局混沌,大小势力纵横交错,他还能在其中周旋活动一二,眼下朝中局势渐渐明朗,杀出重围的势力屈指可数,旗下之人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强横之辈。
他手底下的骨干人物,光禄少卿桓彦范,被王禄压制得难以喘息,少府郎中张柬之更是凄凉,一介司官,头顶上武攸暨、武崇行和郑重三座大山。
本来,李璟本没有太大野望,惨淡经营也就是了,吸收两个新科进士到麾下,他就高兴得了不得。
可惜,形势却不容他独善其身过小日子,前两日卫尉少卿张易之约见他晤面,话说得云山雾罩,意思却是分明,招揽李璟和他的小势力。
“依大郎之见,我当何去何从?”李璟压低声音,将情形和盘托出,也没有刻意回避,都是自己人。
“何去何从?呵呵呵”权策笑出声来。
看起来,李璟是演戏演上瘾了,估摸着还有投靠张易之,做无间道的想法,这想法固然热血刺激,但也幼稚了些,独立门户,招揽人手尚可,投靠的戏码,却不能随便演,政治一物,本就是烂泥潭,一旦跟张易之掺和在一起,再想掰扯清楚,可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表兄,我们兄弟许久没有在一起聚聚了,母亲还念叨你来着,择日不如撞日,一道回天水公主府如何?”
李璟有刹那的迷糊,这个似乎答非所问,他问的是政治抉择,又不是现在去哪儿,回公主府算是个什么答复,眼珠子一突,慢慢咧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