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留守府,魏元忠接到权策传令,沉凝良久,陷入了进退两难之中。
和权策一样,他也没有想到李氏诸人会孤注一掷,他们的热血奋勇,可圈可点,但却并不是为了匡复李唐的正义大业,只是为了祸乱西都,为他们自己脱罪,构陷权策。
如此局势,他们不得不反,权策不得不镇压,同为李氏皇族根系,却同室操戈,步入死局。
“终是要抉择啊……”魏元忠苦苦一笑,哀声长叹,眉眼却渐渐清明,抛开政治立场不论,李氏诸人所为,结党纳贿,扰乱抡才大典,文臣武将交相勾连,道教地方乌烟瘴气,奸佞之相毕露,相反,权策毁玄都观,破蓝田县衙,虽步步紧迫,却有节有度,敲打外围,始终未曾真正对李仝等人亮剑。
“尔等不仁不义,自速其死,须怪不得老夫”魏元忠猛地一拍桌案,“来人,传令给各方铺兵折冲府,封闭四门,不许进出,全数官差捕快不良人全数上街,宵禁全城,有人当街游弋,不论贵贱,悉数捕拿”
顿了顿,又扔出一支火签,“派本府亲兵,将马班第三哨、步班第四队捕快,缴械下狱”
“咚咚咚……”
长安各处坊市鼓楼次第敲响,沉闷肃穆,自留守府所在的朱雀门大街蔓延开去,四方城门轰然关闭,刀剑出鞘,弓弦拉满,严阵以待。
城内乱成一团,平民百姓纷纷呼儿唤女,扶老携幼跑回家中,关门闭户,街边门面和摊贩,匆匆忙忙收了买卖,青楼楚馆熄了红灯笼,官差捕快列队,走街串巷巡查,抡着铁尺铁锁或打或抓,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之后,街面上已经空无一人。
权贵云集的长乐坊却有喧闹声传来,官差们唿哨一声,聚集起一大群,飞快奔跑了过来。
“各位贵人,何事喧嚷?还请速速收声返回,仔细犯了官非”此地到底不同,官差们也不敢上来就用铁尺铁锁说话,扬声先吆喝,要是对方识得分寸,便当没有见到过。
“大理寺奉命公干,尔等自去巡街,休得滋扰”乱哄哄的府邸门前,走出来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低品官,带着训斥地口吻,喝令他们离去。
“是,官人”官差们登时收敛了起来,心生好奇,他们都是地头蛇,大街小巷绕了两圈,又从另一个方向绕了回来,只是并未靠近,远远看着。
细看之下,都觉得脊背发凉,破家的并不只是一家,而是并排的三户人家,一家郡公府,两家侯府,锦衣华服的贵人主子,缁衣灰衣的仆役都有。
仆役们用一条长绳捆绑起来,排出长长一串,稍有不从反抗,便是劈头盖脸一阵痛殴,无分男女,鲜血遍地,贵人们的待遇要稍好一些,没有捆绑,全都囫囵个塞入槛车,挤得密密麻麻。
很快,这些官差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青衣官员拿出一册卷宗,念了一些名字,槛车中挤得变形的贵人们,被人翻翻捡捡,拽了十几个男子出来,按倒在街边,腰刀一挥,血光喷涌,身首异处。
“啊呀……”凄厉的尖叫声不停响起,槛车里的贵人吓破了胆子,屎尿齐流,又在冰冷的刀锋下,很快沉寂下来,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声音。
“狗娘养的,这神都来的,都是阎王大爷……”官差们打了个哆嗦,不敢多看,调头便走,脚步却越走越缓慢,透心凉。
长乐坊的权贵人家,处处破家,每条街上都有惨叫哀嚎,有些权贵门前槛车已经拉走,地面上只剩下一片掉了脑袋的尸首,横七竖八躺着,血水横流,青石砖的地面,染成了深红色。
蔚国公李仝在留守府为官,这些官差也是常见的,特别留意了一下他的府邸,远远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响了没多久,便沉寂下来,众人加快了脚步,在墙角边探出头去,却见到壮观一幕。
蔚国公府门前,没有槛车停驻,府中的人押出来之前,门前已经躺了不少尸首,有官差的,也有国公府护卫的,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激斗。
“哼哼,好,难得有带种的,正配得上本官给他们的礼遇,带人出来”蔚国公府至关紧要,狄光远亲自带队在此,他捂着胳膊上的剑伤,煞气四溢。
除了一串仆役之外,所有的贵人主子,上至富富态态养尊处优的太夫人,下至咿呀学语的幼童,全都按在路边,手起刀落,大睁着双眼的人头,交错滚动,许是太多的缘故,相互碰撞,发出钝钝的声响。
哭声哀嚎声冲天而起,所谓的礼遇,竟是灭门。
一股尿骚味洋溢开来,这些官差不敢再好奇,夹着双腿飞快离开,心里盘算着,风头过了,定要向上官申请,离了这长乐坊,哪怕是去最繁忙的东市当差,也比在这里好,满地滚人头,忒也瘆得慌。
长安,启夏门。
马蹄声响,渐行渐近。
一行二三十人来到城下,扬声叫门,“留守府主簿官人在此,有紧急公务,速速开了城门”
打头一人,正是蔚国公李仝,饶是他不喜提及自己的官职,而是自矜于爵位,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李家的爵位,远远没有官职好使,不说他自己进出城门无碍,他的那些同党,也都是拿着盖着留守府大印的关防,才能进出自如。
他眼下无意纠结这些,脑子里尽是盘算如何起事,聚集李氏权贵府中的护卫,还有留守府中他的亲信人马,先在太极宫放一把火,再将大明宫也烧一烧,趁乱将魏元忠结果了,城中必然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