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一曲,权策宿醉整夜。
翌日天明,胜州李多祚、涿州侯思止、蔚州武延基的急报纷至沓来。
几人的军报一合,神兵道行军大总管辖区内的作战情势,跃然纸上。
李多祚的军报,将武三思和武懿宗落入李尽忠圈套的前后说得清清楚楚,李尽忠的谋划,说起来简单粗暴,并无新鲜之处,武三思怀有私心,胜州距离檀州更近,却拖拖拉拉,不尽全力,反倒催促武懿宗快速行军,武懿宗立功心切,挥军疾行,在滦河一带,遭到李多祚伏击,近三万人全军覆没,武懿宗只带着少量亲卫逃出,其后李尽忠在檀州升起大周旗帜,假传武懿宗消息,意图将武三思诳入城中,武三思却多长了几个心眼,令檀州都督张九节领军先行,察觉有异,便仓皇逃窜,致使张九节和所率军队孤立无援,惨遭围歼。
李尽忠所部挟大胜之余威,掉头北向,试图跳出包围圈,回到松漠辽东故地,在涿州的侯思止当机立断,尽起右玉钤卫大军,出涿州城迎击,摆出车马,野战围堵,与李尽忠交锋数次,胜多败少,稳稳将他压制了回去。
武延基的急报却是告状的,武懿宗逃回北都并州,吓破了胆子,不敢再出城一步,每日都要往军营中走好几遭,越看越是觉得自家兵力薄弱,不安全,连连下令让武延基弃守蔚州,将北都留守府麾下兵马全数调派回并州,专注防御。
“……出征时强猛如虎,不顾一切,败阵后畏怯如羊,草木皆兵,实非大将之风,蔚州乃并州门户,弃守何其轻易,河北烽火处处,收复何其艰辛……”
武延基牢骚满腹,苦心扼守许久的蔚州,自然不愿就此拱手让与契丹人,请权策深思熟虑作出决断。
“情势竟糜烂至此?”李峤大惊失色,连声催促,“权郎君,还请速速回胜州,坐镇大局”
邓怀玉也是热锅蚂蚁一样团团乱转,“正是此理,若实在紧急,不妨调派边军,用些障眼法蒙过突厥人便是”
郑重、令狐伦五人都是目光灼灼,等待权策下令。
权策却是摆摆手,心下反倒是松了口气,除了损兵折将,大周并未再失州郡,四面围堵尚且稳固,战略优势仍在,只是可惜了张九节,当日他主动请缨,权策肃穆告别,本就有所预料,虽然可惜他一身干才,但对张九节自己来说,未尝不是解脱,眼下除了一声叹息,别无其他。
“尔等备御突厥,不可轻动,便是我,也不应动弹,一旦突厥自以为窥破大周虚实,趁乱而起,便是兵连祸结,永无宁日”
李峤和邓怀玉还要开口再劝,权策竖起手掌制止,神色一肃,“传令给武延基,视情形之变,自定行止,契丹新胜,气势正旺,壶流河北岸必有异动,蔚州不足惜,务必以黎民安危为重,当机立断,切勿勉强”
众人听在耳中,神情都是复杂,有武懿宗的命令在先,权策这道军令下去,只要契丹有异动攻打蔚州,武延基只剩下收敛百姓,撤军弃城一条路好走,几乎没有回旋余地。
“将军,蔚州若失守,北都暴露在契丹人面前,守城的河内王……这个,还请将军三思”众人眼神换来换去,还是郑重出面规劝,在人前,他一向恪守分际。
“我意已决”权策心如铁石,拂袖而去。
李峤长长叹口气,也负手离去,他能理解权策的决定,打败仗的是武三思,要弃守蔚州的是武懿宗,撤兵的是武延基,与权策的关联都算不得密切,即便北都沦陷,只要最终反败为胜,他不仅没有军事上的罪责,还能拿到政治上的胜利。
“烦恼皆因强出头,利令智昏呐”李峤幽幽叹息,没有权策的用兵本事,不如放手不理,坐享大功,武三思此番按捺不住,出手抢功,殊为不智。
权策出门,谢瑶环匆匆迈着碎步跟上,轻声道,“郎君,武三思和武懿宗上了联名奏疏,将此次战败的罪过,悉数推到了张九节身上……”
权策脚步一顿,咬了咬腮帮子,到底无言。
当夜,云州都督府歌舞升平如旧,没人察觉,有一行十数名士兵,快马奔驰在连接云州和涿州的驰道上,这条路上有岗哨和烽火台,兵马轮驻,再正常不过,只是这一行有些奇怪,一路自云州到了涿州,攸忽之间换了装束,散往各个方向。
三日之后,野呼利率领蓝缨军残部八百人,东行至李尽忠军侧面,与侯思止的右玉钤卫主力遥相呼应,薛崇胤领焰火军出关,汇合拓跋司余的万骑,与孙万荣统领的契丹兵马缠斗。
壶流河北岸,主将伏铁石以奚人所造的水车载人,强行渡河,兵临蔚州城下,武延基无奈,一边加固防御,一边聚集百姓,分批疏散,预备撤退。
主簿韩咸忧心忡忡,“殿下,蔚州不只是蔚州,倘若这支契丹偏师占据蔚州,攻到北都城下,契丹主力势必云集而来,权郎君之令,或许不可全听”
武延基惨淡一笑,摇了摇头,“权策之令不听,河内王之令也不听,蔚州便能守住吗?”
韩咸为之语塞,获罪两人,等同开罪了整个神兵道,孤立无援,绝不能长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韩咸沉默着点了点头,下去布置撤退事宜。
神兵道风起云涌,刀兵纵横,权策在云州却是优哉游哉,四下里查探民情,解决民忧,干起了亲民官的差事,其后与执失部、突骑施部的使节友好会面,签下了在大周安西都护府互市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