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权策早起为表兄送行。
芙蕖也起身,定要随他同去,权策对她心怀愧疚,她来到身边以来,数年如一日,只是操持庶务,打理府中内外杂事,颇为辛劳,从未有过怨言,对他的大事,也从未多问过一句,“去便去吧,返程我陪你逛街市”
芙蕖欢天喜地,选择衣饰,打理妆容,忙得不亦乐乎。
去往渑池,乃是神都往东,但东城杂乱,贵人不取,李璟走的是南门长夏门。
寒暄既毕,不少人奉上程仪,尽到礼数便散去了。
“表兄,那术士张璟藏何许人也?与朝中可有牵连?”都是至亲骨肉,权策也不必绕弯子,径直问出心中所思,事实上他昨夜已然令绝地安排人手,查探这个术士的踪迹,一有异常,即行扑灭。
“术士张璟藏,乃是河北道显达,不少地方官员趋之若鹜,枝蔓深广,与朝中的干系,愚兄所知不多,唯有一弟子,时常挂在嘴边,名唤刘思礼,乃是大唐开国勋臣刘义节从子,庐陵王在东宫时,曾为太子左中允,如今官任太常少卿”
太常少卿?
权策微微蹙起眉头,太常寺与他关系紧密,现任宰相欧阳通、夏官侍郎卢照印,都是自太常卿职位上腾达起来的,如今的太常卿乃是山南道人常泰,并无根脚,为官四平八稳,与宗正寺卿赵祥一样,是武后简拔起来的笃行之臣。
可虑的是,太常少卿任上还有一个人,韩咸,为了政治平衡,避免垄断法司的嫌疑,他被上官婉儿和权策暗地里联手按下,从大理寺卿的官位贬谪到这里。
“刘思礼既是庐陵王旧臣,张璟藏应也不单纯,舅父为何不敬而远之?”权策心头乱糟糟一片。
李璟无奈叹息道,“此事父王一开始并不知情,乃是后院中人所为,只说是供奉道家宗师,父王偶然外出赴宴,听人提及,才晓得其人根底,用了些手段将他驱逐了出去”
权策搓了搓脸,李素节规模浩大的后院姬妾,最是容易藏污纳垢,只是长辈内事,他不好过问,摇了摇头,严肃道,“表兄,请务必提醒舅父,此事绝非如此简单,若只是在府中小住,又很快驱逐,为何武崇训会知晓此事?定是有人暗地里作祟,散布谣言,还请速速清查一二,若有不妥当之处,尽早处置,免生后患”
“多谢表弟提醒,我记下了”李璟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显然他已有所猜度。
挥手送别李璟,权策陪着芙蕖去了南市,成为都城已满四年,洛阳的南市却并未如长安一般急速膨胀起来,只是售卖的东西越发昂贵华美,来自四海外藩的东西,也越发丰盛了,论起人流和货物流转规模,仍旧比不得长安西市。
两人为彼此买了些小物事,权策对此并无心得,只是他出自诚心,芙蕖也就不挑,他给的,都欢喜收下,她为权策选了个犀角带钩,换下了他时常佩戴的玉带钩。
那是谢瑶环去年送的生辰礼物,权策并未拒绝,他本就不是情感方面的活跃分子,又是个风暴眼,与谢瑶环想要的安宁清淡格格不入,徒增烦恼,不如各自安好。
剩下的,都是为家人买的了,芙蕖为婆母义阳公主买了不少绸缎皮毛,还避着权策挑了些贴身衣物,选的都是不算鲜亮也不老气的颜色,以蓝色和银色居多,义阳公主本身也才四旬出头,看着更不过三十许人,只是前段时间因权策妄动,进了一次宫,受惊不小,身子血气不足,芙蕖买了几大包养气补血的名贵药材。
为权竺买的,都是文房四宝和玉饰,还买了源自西域的一只墨猴,一只安息雀,权竺自小长成,义阳公主府已是皇族显贵,丝毫不见风雨,养得性子柔和醇厚,于文学诗文之道,不怎生擅长,偏生爱好活物,义阳公主与芙蕖生怕权策责备,瞒了许久,直到权策无意间得知,却并未如她们所想动怒,几次三番带回小东西与权竺,府中上下也才释然。
为权箩买了全套的红宝石头面饰品,还买了几匣子米粒大小的各色珍珠,用来与她学女红之用,只不过,权策已经能预想到这些珠子的下场,要么被用来捉弄人,要么被扬撒得到处是,家里的天水公主,绝不是规行矩步的安分性子。
满载而归的马车上,芙蕖整个身子坐在权策怀抱中,说不出的贪恋,权策轻拥着她,嗅着她脖颈间的馥郁香气,鬼使神差,冒出一句,“芙蕖,你受委屈了”
芙蕖身子一僵,又很快软下来,扭动脸颊蹭了蹭他的嘴角,糯糯絮语,“有郎君这句话,奴奴便是死上千次万次,也不会有怨了……郎君莫要说话,奴奴不过一风尘歌女,能得郎君独宠疼惜这许多年,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福分,哪里又有委屈……奴奴总觉得像是在梦里,私心还想着,受了这非分之福,会不会折寿呢……郎君莫要以我为念,可不敢耽搁婚娶大事,待郎君迎了姐姐进门,奴奴若能为郎君诞下一儿半女,抚育他长大,开枝散叶,那便是一切都圆满了……”
芙蕖自顾自吐息香甜,憧憬着未来,权策却是听出一些异常,与芙蕖同房数年,却无出,他本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毕竟他不能算是个完整的大周人士,如今看来,却是芙蕖刻意所为,义阳公主和权毅不曾提及此事,太平公主也只关心他的身子,想来都是心中有数。
若非不得已,庶出长子,一向是豪门禁忌。
“芙蕖,你可识得梁王府的内眷?”权策将她轻轻拥紧,他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