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思止说得没错,权策狱中才半月,世上已千年。
翻江倒海的主角,却是权策一手调教出来的侍御史傅游艺,此人虽然对权策在朝会上突然弹劾自己惊诧莫名,心怀怨怼,但却将他教的东西,牢牢记下了,“以天后之心为心,以天后之念为念,剑走偏锋,独树一帜,言天后不便之言,行天后不便之行”,只觉是升官宝典,朝堂至理。
傅游艺在此基础上,更上层楼,悟出了一个快字,一旦捕捉到了信息,便迅速行动,无须瞻前顾后,即便事有不谐,终是损小节,而无大错,天后圣明烛照,定能察知一片忠敬孝顺之心。
于是,孔圣册封之后,傅游艺一纸奏疏上呈,弹劾宰相范赐履,罗列大罪小罪凡三十余条,最要命的一条未曾列举出来,只在奏疏末尾淡淡提了一笔,“其人大奸似忠,忘恩背德,屡以国臣之身,行国贼之事,罪不容诛”
鸾台几位宰相,以岑长倩为首,他的处置意味深长,将此奏疏搁置,转而梳理起章程来,以政事堂诸事繁杂,舍人官位过低为由,令鸾台不曾位列相位的主官参与枢机,协理要务,每日奏疏阅判,分卷而行,各行其是,直达御前,无须集议。
纳言武承嗣由此无宰相之名,而有宰相之实,首次坐堂阅判奏疏,心情大好,翻开第一份奏疏,脸色一沉,如同吃了苍蝇,这是傅游艺的弹劾奏疏,岑长倩老匹夫分明将他当枪使。
然而,这杆枪,他还不能不做,脸上病态的潮红一闪一闪的,气怒攻心,他入朝已久,越是居显位,得失心越重,身体大不如前。
强撑着沉重的胳膊,勉力提起狼毫,“范赐履阴行险奸,作恶多端,无忠义心,臣附议”
朝会上,武后垂问群臣,可有异议。
无人。
范赐履被赐死于家中。
就在这场朝会上,有人为权策求情,仅有几面之缘的洛阳令魏元忠,老当益壮,“久拘权策,招致士林物议沸腾,谣言纷扰,对殿试大事颇为不利,请以行事不谨论罪,从轻发落,以观后效”
武后冷笑,“权策之罪,与制科无碍,士林胆敢摇唇鼓舌,妄议朝政者,自有严刑峻法为彼等而设”
魏元忠讷讷而退,同样有意为权策求情的春官侍郎武攸绪,见状改了主意,出列请求调职,“侄臣无经事之能,不通庶务,履职全赖下属,着实尸位素餐,请辞春官侍郎,愿为将作,为天后效力”
武后允准,贬官为将作丞,加朝议大夫,赐紫金鱼袋。
御座边,横坐的侍御史傅游艺,露出莫名地笑意。
次日,傅游艺连上两本奏疏,一本弹劾魏元忠枉法徇私,交接罪臣,挟持众意,逼迫朝廷,居心不轨,另一本弹劾的,却是闫百里,称他捕风捉影,诬陷朝臣,败坏制科,侵扰国政。
两本奏疏上达鸾台,仍是分派到武承嗣这边,武承嗣拈断数茎胡须,思量良久,却仍是摸不清其人路数,更不晓得这两个敏感人物当如何区处,看了眼高台之上,岑长倩的签押房,苦笑两声,只阅不判,空白题本转呈殿内省,恭请天后宸衷独断,以前他很是瞧不起苏味道,位居宰辅,大权在握,却模棱两可,阅判奏疏,甚少着墨,基本都是空白转呈,而今事到临头,才晓得这当中掣肘无奈之处,实在太多。
事不过夜,当晚即传出制令,魏元忠贬官江南,任赣州刺史,闫百里罢官流放,至三千里外安西都护府为西州法曹参军。
这个处置出来,武承嗣心中大叫好险,要是他没有耐住性子,批阅的应当是将魏元忠下狱,将闫百里周全下来的。
武承嗣仰头望天,春雷阵阵,老天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转瞬间从春光明媚,变成了阴沉沉。
宫中当差的郑重、卢照印等人听了这个消息,大喜过望,一股脑儿冲去了义阳公主府上报喜,既是诬告的罪魁祸首已经处置了,大郎应当很快就脱罪出狱才是。
他们到了之后没多久,杜审言、李峤、崔融还有张说几人都到了,大家拜见了义阳公主,都未曾离开,谈天说地,一顿中午张罗的酒宴,延续到夜半时分。
夜色阑珊,酒宴阑珊,人也阑珊,到底没有等来权策的好消息,众人心情都更加沉重,原告诬告的罪名都成立了,被告还是关在监狱里,那说明什么,说明所谓的诬告,只是拿办权策的借口,如此看来,权策这一难,怕是凶险了。
内院,高安公主忙前忙后,好容易才将大喜之后又大悲的义阳公主哄着入睡,坐在床榻边,想着生死未卜的外甥儿,眼圈通红,带着丫鬟婆子去了权竺和权箩院儿里,见两个小的睡得安生,才回了自己院儿里,卧房的油灯彻夜未熄。
正堂,权策的书房里,权忠、沙吒符、沙吒术束手而立,绝地吊着胳膊,由八骏当中的老二翻羽扶着,加上抱着胸靠在墙壁上的占星,无字碑的里外人物,到齐了。
这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芙蕖,一个是权立,他们俩对这当中几个气息凌厉的人物,并不熟悉。
嘎吱,书房门开了,走进来个女子,全身笼着黑纱,只有眼睛露在外头,后头跟着玉奴。
女子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正位上,径自开口,“武延秀身份特殊,不能轻易施加刀斧,但他的爪牙,却没有免死金牌,我知道他家在北市有处外宅,养了不少暗人在里头,想个办法,用他们的命,为绝地的伤势赔罪,留下几个活口尾巴,给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