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都城象一朵繁花系在淄水这条飘带之上,赢瞐和邹律川一路步行过去,来清碧如洗的河畔,能看到黛青色的远山在白云下安静的伫立。
此刻未到黄昏,仍有不少青年的男女拎着小吃结伴同游,在儒家礼教尚未一统天下之时,齐国男女间的交往是热烈而自由。
赢瞐和邹律川静静伫立河畔,欣赏着同样安静的湖光山色,轻风拂来,带来远山木叶的芬芳。
而近处不时传来欢快的打情骂俏声,更让这天地之间一派宁静祥和。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何时天下诸国不要再有争战?”赢瞐不由感叹道,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邹律川点点头,“萧兄忧国忧民,今在下感佩之至,若天下君王都有如此胸怀,那天下百姓幸甚!”
赢瞐侧过脸看向他,淡然问,邹兄,若想天下太平,难道只靠所谓君王有仁人胸怀吗?
邹律川一笑,摇摇头,“在下认为,战争的源头,就是天下分治,春秋时有国八百以上,而今虽大为减少可也有数十国之多,如果天下皆为一国,自然没有领土相争,也就是没有了战争。”
赢瞐眼睛微微一亮,又瞬间恢复常态,不过她脸上即使这一刹那的表情也被邹律川看在眼里。
“萧兄所言,甚和我意,不错,那时我等不分秦人不分楚人、齐人、燕人……普天之下皆为一国乡亲。”
赢瞐极目远眺,露出神往之色,等回过目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叹了口气道,“可惜,说得容易做得难,如今天下七分,每个大国都想称王称霸。”
她眼睛看向邹律川,“邹兄,依你看来,未来何国最后能一统天下?”
邹律川不说话,蹲下身捡了一块石头,用力甩向河面“呯”“呯”“呯”,石头在水面飙飞了三下,噗通沉入水中!
他拍拍手笑道,“萧兄,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说是你们的秦国,可恕在下直言,我更看好我们的齐国。”
“这是为何?我大秦兵强马壮,几次出征,无论赵楚,都是胜多败少,怎会不是未来一国最佳人选?”
“萧兄说的没错,可成就你秦国这一切的乃是商鞅变法,据在下所知,除了当今秦王外,其余王卿大臣对他皆是恨之入骨,一旦商君身有不测,秦国或许日后还是个强国,但难有今日之威。”
……
他说话时,目光没有正面看向赢瞐,而是用心去察觉她的表情。
“呵呵。”
赢瞐笑了,“萧兄此言似有几分道理,不过当今齐国你父亲排除异己,把持朝政,既无变法之能让齐国焕然一新,又无大度胸怀广纳天下人才,为何你倒认为齐国比秦国更有机会成为天下之主?”
听到赢瞐提起自己父亲,语气显然不善,邹律川神情却不变,甚至嘴角还带着微笑,“公主,你岂不知,不为人妒是庸才,春秋以来,孔子,范蠡等人皆为世人毁谤,即便你们商鞅有惊世之才,秦国上下又有几人对他感激涕零呢?”他停了停又道,“家父不是没有变法之才,而是不敢变法,以免齐国君臣相嫉,家父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若是家父真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就不会容稷下学宫办得如此风风火火了,肺腑之言还请公主明鉴。”
邹律川静静地看向赢瞐,
“萧兄,我等有言在先,在外不要叫我公主,你怎么忘了。”赢瞐冷声道。
“公哦萧兄,在下一时动情,还望见谅。”邹律川拱手施礼道。
“好,我且问你,你说你父亲有容人之量,那当年为何暗中用手段排挤齐国的功臣田忌和孙膑,让二人liú wáng在外?”
“这个家父实有难言之隐。”邹律川叹了口气,“萧兄,这里人多眼杂。我等可否去林间借一步说话。”
看着他殷切的目光,赢瞐点点头。
前面有一处枣林。
二人来到枣林深处的一个古朴的石亭,邹律川用手帕将石凳擦干净,等赢瞐就坐后,才缓缓坐下来。
一声感叹之后才道,“田忌孙膑之事,世人皆以为是家父妒才忌能,其实家父是有苦衷,当年田忌和孙膑联手,打得十万魏军几乎全军覆没,魏军统帅庞涓更是死于万箭之下,让各国为之闻风丧胆,可是萧兄可知,齐国也有一人也因此而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你猜此人是谁?”
“除了你爹,还会有谁?”赢瞐冷笑,用手指梳了梳被风吹乱的发髻。
邹律川也笑了,口吻不疾不徐道,“此人不是家父,那乃是当时的齐威王!”
赢瞐鼻子淡淡哼了一声。
“功高震主,自古皆然。”邹律川徐徐道,“当时在马陵之战后,齐国举国上下到处传扬的是田忌的名字,世人皆知齐国有田忌,而非不知有齐王,萧兄,试想,若你是一国之君,而手下的臣子声誉已远胜过你,你会太懒处之吗?
赢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所以,既为了解决这个心腹之患,又不能让世人认为齐王不容功臣,家父只好挺身而出,宁可背着天下的骂名,也要为君分忧。”
说完这句,脸色沉静如水的邹律川,此刻一脸都是沉痛之色。
赢瞐看着他,毕竟一面之词,齐威王已经去逝。孰真孰假,无法考证,但从他话里来看,理由确实很充分。
呆了半晌,她展颜一笑,“听邹兄今日肺腑之言,在下对邹相国若有得罪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他站起身,躬身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