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嘟——嘀嘟——嘀嘟……”
朱璃讨厌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那恼人的尖锐之音,像是告诉所有人它即将抵达的地方鲜血淋漓,小时候大雾天自己骑车被个三轮摩的撞出好几米远的时候听过,哥哥在检察院喝酒应酬胃部出血的时候听过,父亲病危时候她也听过;当白色岛屿般车子停驻在眼前,从中走出一大堆白衣天使的时候,她才蓦然反应过来,呆呆地望向自己的沾满鲜血的左手,以及枕在自己大腿上奄奄一息的人。
小时候,朱璃很喜欢在油菜地里奔跑,踩塌了很多油菜花,下了一整夜的雨,田埂上坑洞很多,当中布满了泥泞,她看到了一只白色的蝴蝶,扑棱着残缺的翅膀,艰难挣扎,可越是拼了命,就越狼狈不堪,最后一动不动,只剩下呼吸,被沼泽似的泥泞吞没。
身着白大褂的人们挤开了女人,将那只“蝴蝶”抬上了担架,朱璃想要去拉住他冰凉的手,就像为了弥补当初没能拯救的那小小生命一样,可刚走两步就被拦住了。
“女士,您的身体怎么样?”
‘我的身体?’朱璃一怔,她的身体没事的,不过就是左手有点痛而已,转过头,对上白衣天使关切的目光,女人笑了笑:“我没事,就是左手有些疼。”惨白的笑意刻意又迷茫。
医生试探性地触碰了下女人的左臂。
“啊——!”就像是爆裂的碎弹全部钳进手臂的肉里,又像是被谁拧碎了所有的关节,女人疼得滋出了眼泪。
“初步断定,桡骨骨折。”白衣天使叹息,这得是多大的心,能说自己没事?
‘是哦,那一棒子挥下来,不打断根骨头又怎么会罢休?’女人有些庆幸地想:‘好在……是落在我的手臂上……’
“孙医生!患者失血过多,出现昏迷症状!”
……
呼吸口罩,吞吐出缓慢的白雾,从这个角度上看,车厢内担架上的他,长长的睫毛抖落着脆弱的弧度,仿佛一直在抵抗着机体强制性的休眠。
上车后,“他……会死吗?”女人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没有人搭理她,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在尽力抢救这只再也挣扎不动的蝴蝶。
呼吸声好重,是谁的呼吸声这么重……
女人环视一周,才猛然发现是自己的左手正在挤压着胸口,一下一下,用尽身体所有气力在做着心脏按压,快喘不上气了,如果停下,她这里应该会骤停吧,到极限了,身体也好,情绪也好,一切都到极限了。
“于江晨……不要死……于江晨……”
意识渐渐抽离了身体,迷迷晃晃漂浮在脑袋边,进不去,也出不来。
黑暗吞没了女人,无尽的死寂与枯木腐烂的气味袭来,意外的,很有归属感。
※
一个小时前的机场大楼,一如既往通报着某种飞机延误讯息。
自动感应门一开一合,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梭,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写满了各式各样的心事,门外,的士与私家车排起长龙,远光灯闪得人睁不开眼。
“就送到这儿吧,司机师傅,麻烦送我姐回去。”还未等车道上坡,少年便匆匆掏出钱包付了回程账。
“好咧!”接过钱的司机乐呵应着。
“等等等等,我怎么也得把你送进安检柜台吧!师傅麻烦您找下钱谢谢!”女人不由分说直接下了车,来到副驾驶窗口。
的士司机一脸无奈地掏出两张纸票递给了女人,不忘悄悄给她个白眼。
少年还欲说些什么,女人动作粗暴地将钱塞进了他的口袋:“再说话扒了你裤子!你给我光着屁股上飞机!”
于江晨二十年以来的人生也算是经历过不同种类的女性,但朱璃这种又蛮横无理又易怒暴躁的女人还真算是给他有限的生命增加了点阅历,自己大抵也无药可救了,居然无比喜爱她无理取闹的强势。
机场大厅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外灯火寥寥。
朱璃与于江晨相伴无言地坐在长椅上,彼此之间都不知怎么开口,别人眼里的他们像是年轻的妈妈带着孩子出门旅行,少年点亮手机瞅了眼时间:“过安检之前我再去拿登机牌……然后你就早些回去吧。”
女人听懂了少年的意思,也明白时间快到了,抿了抿唇:“哦……好。”
“那……”于江晨摩挲了下鼻尖:“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些喝得。”为了避免两个人继而无言,少年决定去买些咖啡回来缓和一下氛围,虽然他也不知道这莫名的尴尬来自于何处。
“嗯。”女人无所谓地荡了荡脚,点点头。
目送少年修长高挑的身影远去,朱璃才松懈了一直紧绷的情绪,内心os以各类高难度表情在脸上出演,其丰富程度即将媲美金凯利的变相怪杰;‘朱璃你个死花痴你没救了!’‘人家不需要你送,你上赶着贴上来是为了显得自己多廉价吗?’‘这么多年了,你特么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情绪吗?’
……
自我讨伐还在继续,一双双带着铆钉的皮靴蹿入眼帘,女人好奇抬首之际,身旁正经过一群衣着朋克的年轻人,为首的男人鸭行鹅步,戴着副口罩;只见他掏出手机朝晃了晃,像是给身后的人布置任务一般,
也只是一瞬,朱璃视线匆忙略过男人的手机,当中画面惊得她一个寒颤站了起来,那是身着akw队服的于江晨参加春季常规赛的单人海报!女人用力扭了扭眼睛,眯着又仔细瞅了瞅,没错,这张海报她看过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