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用自己的小气和狡猾,硬在待客时昧下一碗肉来偷偷塞给青松,弄得青松姐弟几个都哭笑不得。
一片好意儿子不领情,朱氏嚷嚷说儿女都是白眼狼,腊梅头一个忍不住就要和她吵嘴,百合连忙拉住腊梅往外走,同时给青松使个眼色。
李篾匠听见动静,在东厢里问:“咋啦?”
百合扯着腊梅到东厢,对李篾匠道:“没啥,腊梅跟青松小孩子拌嘴。爹,才吃的粥还行不?明儿个想吃啥?”
李篾匠乐呵呵:“我半辈子都没过过这样好日子哩,吃啥都行!”
百合于是笑眯眯地说起明日想做啥饭,腊梅也慢慢回转颜色,露出轻松的笑容。
厨房里,朱氏悄声对青松道:“大妞心眼子可多哩,你要当心,别给她算计了去。不过也要跟她亲香些,好叫她多给你留些好东西。”
青松看着稀里糊涂的朱氏,暗暗叹气:这是他亲娘,平日里最疼他,姐姐们可以怪她偏心,唯独他不能。
照朱氏这样行事下去,再好的日子也要给她过得风波不断,青松不能不管她,就得从现在开始教,让她知道些轻重缓急。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儿子教亲娘是少见的事情,更要背着人,给娘留面子。
青松头疼得要死,半晌才说:“娘,你是想叫我过上好日子哩,还是想叫我受苦?”
“这是啥话?我是你亲娘,不盼着你过好日子,还能盼你受罪?”朱氏对青松的疼爱是最不容置疑的东西,青松不过这么一问,好引出后头的话。
青松道:“我晓得你疼我,我也要孝敬你老,我只问你,你信不信我?”
朱氏想了想说:“我将来养老抱孙子都要靠你,不信你,又信哪个?”难道还信大妞三妞那两个白眼狼不成?
二妞也是个靠不住的,亲爹伤成那样都不晓得在跟前伺候,果真生一堆闺女都不如生一个儿子
“你既信我,就听我说,从今往后,不论是待大姐、二姐、三姐,还是待别个,都大方些罢。”
“我哪里不大方哩?”朱氏可一点没觉得自己小气。
青松不好明晃晃伤她的脸,委婉地说:“人家说好男不吃分家饭,我是个男人家,虽然没个兄弟跟我争家产,我要是只晓得靠着爹娘吃喝,那还是人不是?”
朱氏十分骄傲:“我儿果然有志气!”
“我有志气,娘就少叫我沾别人便宜。莫说这是大姐夫的家当,就是全是大姐挣来的,也轮不到我手上。我在城里好好做活,过不了几年就能攒下钱娶媳妇,到时候一道孝敬你。”
朱氏不大服气,看儿子脸绷得活像菜板,又不忍心反驳他,只得不情不愿地说:“成吧,不谋图你大姐的家业就是。”青松面色这才松动一点,又说:“就譬如这些个肉罢,我就在席上,也没人同我争抢,娘把好肉端上去,我能吃到,大伙儿也高兴,还能高看咱们一眼。这回爹伤成这样,你道这些个人为啥都啃帮大姐
的忙?还不是为着大姐待他们实诚。”
朱氏醒悟过来:“我就晓得你跟大妞一起,净想着哄我哩!你能有多少家底子,照大妞那个浪费法,几天就没了。我不给你看着些,你往后别说娶媳妇,只怕要老娘跟着你喝风哩!”青松满以为自己已经说动朱氏,不想她的脑子里这个死占便宜不吃亏的念头十分牢固,不禁噎得满嘴发苦,跺脚道:“娘,你要替我看家底,也用不着看到别人家里去。大姐都嫁人哩,你还当她啥都该
我的?”
还别说,在朱氏眼里,三个闺女的东西就是该青松的,她们该一句怨言没有地供着青松这个李家的独苗苗,要不是青松懂事没长歪,就朱氏那个惯孩子的样儿,他如今只怕比宋好节还要浪荡。
朱氏见青松满面急怒,连忙说:“别急别急,有话慢慢说,娘不跟你争。”
她又糊涂又小气,唯独对青松一片慈爱之心,青松待要生气,又怕伤她心,真个是进退不得,只想大哭一场。
母子连心,青松想哭,朱氏瞧见儿子可怜巴巴的模样,先自心软,一叠声地哄他:“往后娘都听你的,成不成?”
青松心道娘这样子几十年,一时半会儿怕改不过,这回能叫她服软已是不易,若再逼迫反而不美,只恐她吵闹。
于是说:“娘,往后有儿子孝敬你,叫你住青瓦房的大院子,雇几个丫鬟伺候你,你也能过老太太的日子,你说可好不好?”
朱氏叫青松描绘的美好前景唬住,一个劲儿地道:“我儿就是孝顺,娘自然高兴哩!”
“那娘听我的就对了,如今我能认字、能算账,在城里见过大世面,跟着掌柜的见过好些老爷,我的见识还能不如娘?娘虽是为我好,到底见识不如我哩。”
这话也就青松能说,要是换成百合姊妹三个敢这么说,朱氏一准儿把指头戳到她们额头上去。
偏青松这样说,朱氏一点没觉得不高兴,笑眯眯地直点头,心想:我儿如今这样了不起!青松说啥她好歹能听进去几分,不像别个说的,她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青松好不容易把朱氏说通,累得口干舌燥,心说,店里头最难缠的客人也比娘好说话,多亏他这些日子很是见了世面,才有法子说得动她。
汪小福这些日子鞍前马后地伺候李篾匠,李篾匠双手不便,捏不起筷子,须得人喂饭给他吃,汪小福同百合姊妹几个一样,一点儿怨言没有,伺候地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