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实则也是大道理,却是真正受用的道理。韦肃起身恭敬地行弟子礼,敬佩道:“魏先生这番话,韦肃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魏西云说这一大通,实则也是魏远书久不在身边,和魏明竹讲又觉得不合适,当下有韦肃这个听得懂又愿意听的,也是讲的兴起。这边相谈甚欢,这边魏远书却打个哈切,无奈道:“爹,你可真越来越像个方丈了。”
“你有本事早点娶妻生子,我讲给我孙子听。你瞧瞧人家,听得多认真。”
魏远书听这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连忙道:“韦肃你不是还有剑法上的问题要问吗,快问快问。爹,韦肃相当敬重你,你不能冷落人家啊,那个什么,不如讲一讲方才那一剑?”
魏西云眼睛一瞪,怒道:“我看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是韦肃确实对那一剑颇为好奇,当下好奇问道:“魏先生莫要生气,方才那一剑,我的确未曾见过,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那刺入影壁的一剑,凝剑气于剑上,却又能引而不发,偏偏威力不小,着实奇妙。魏西云毕竟无心之下险些伤了韦肃,虽无大碍,此时也是略含歉意道:“这一剑本是要让这混小子接的,伤了你,真是万分抱歉。这一剑其实并非难事,我凝聚剑气于剑尖之上,刺入影壁,借助影壁把剑气散至剑身,剑气绕剑而行,故而自成周天,不发作。只是嘛,若是过上一时半刻,这把剑会因无法承受剑气而碎裂;或是有人触动,就像你碰那剑柄一样,也会……炸开。”谈及此处,又是老脸一红。
韦肃大呼神妙,此等剑术已然达明察秋毫的境界,寻常人想这样做,只怕不是剑气失控,就是中道崩殂。他兴趣大起,接连与魏西云大谈特谈剑术剑道。魏西云是剑道名宿,但韦肃亦有许多新奇观点,两人相谈许久,直指子时方才停歇。韦肃依依不舍离开魏府,魏西云亦是嘱咐他常来做客,只留魏远书,后悔把韦肃带过来,让自己站在那边听二人讲了半个时辰的武学,又不敢当着老头子的面溜走,其中“苦楚”,真是一言难尽。
送走韦肃,魏远书又挨了魏西云一通批评,好不容易劝他睡觉去,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对付过这六月十四日的一天。只是他还不能睡个好觉,他还有些事情要做。
“唉,比不得老时啊。”魏远书回房喃喃自语,躺在床上等待夜色浓郁。只是他以为时若闻在巡捕司睡得香甜,却没回想起,他推开时若闻房门时,时若闻头上隐约的汗珠。
时若闻一回房就睡,这倒也是事实。他昨夜没睡,在伏熊楼等到个合适机会才出来,直接去了点卯的地儿,之后搞得他精疲力尽。傍晚回房啃了几个馒头,就昏昏沉沉睡过去,连魏远书进屋都没发觉,这也是他回来三年,久住长安,须知长安比西域太平何止一倍,无盗匪风沙之扰,公务亦不忙,警惕下降无可避免。
只是这觉不安稳,时若闻做了个古怪至极的梦。初时,他梦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那个时候大概都不算是做梦,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太阳穴像要炸开一样,只是这黑暗无比静谧,他不愿睁开眼睛,或者无力抵抗这多年未有的寂静。
慕然间,一束光出现在黑暗中,时若闻不自觉走上前去,却发现那是一把刀,一把精钢打造的刀,上有巡捕司的钢印,正面刻着‘惩奸除恶’,背面刻着‘驱神逐鬼’,刀是鬼头刀,背厚面阔,重四斤四两四钱,是天下刽子手心仪的好刀。刽子手手起刀落,保证一刀就身首异处,留一个大好头颅。
头颅呢?在地上。
于是乎时若闻瞧见一滩鲜红,流到自己脚下,汇聚成一个大大的死字,他自己也融入鲜血里,就像在大漠二十年间无数次见过的那样,只是当时,他见到的是黄沙吞噬生命。
他陷了下去,却不是重新见到黑暗,只是殷红的鲜血,露出无数张熟悉的脸:有都护府巡捕司的老门房,他被黄沙吞噬的时候,眼睛终于睁大了一次;有自己曾经的副手李步升,时若闻记得他最后一句话是喊疼,当然疼了,天灵盖被人打碎了;还有自己的仇人们:他亲手抓到的西域马匪头子索布,当时没人敢当这个刽子手,时若闻就自己来,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使鬼头刀,却也使得利索;命丧月儿泉的什一堂杀手赫连鹰,时若闻费了好大力气,追了四天五夜,最后赫连鹰却选择把仅剩的力气用在杀那只秃鹫上,用他的话说,他不喜欢这种食人肉的畜生。
时若闻当时想:活在世上的人,哪个不是在吃人?
这一桩桩一幕幕并没有使他觉得害怕,而是感到无比的悲凉。这些人因他而死,有些人却因他而得救,他不怕冤魂恶鬼,那他怕什么呢?
于是他看到了另一把刀,刀是大食弯刀,花纹精美,却绑着块不伦不类的红布,因为它的主人是个女子。时若闻道:“姑娘家何必在马背上讨生活呢?”那个姑娘却说:“你们汉人瞧不起我们女子,我要和你打一场,我赢了,你要和我走,跟我过日子去。”说着,自己却笑弯了腰,露出极好看的酒窝,露出极好的身段,只是险些从马背上掉下去。
这个姑娘也陷在黄沙里了么?
只是时若闻又看到了周庭,梦里的周庭还是那副书生样子,也不喜欢穿官服,总是牵着匹劣马,在长安城外的田野上转悠,一边让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