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军营三里远,是一座低矮石头山,山势有如卧虎,斜倚在大河边上,仿佛正在酣眠。
山上林木稀疏,地势平坦,错落有致的营帐从山巅平台一直铺陈到山脚,看起来没有半点章法,却是随心自然。
能看出这些人并没有依军令扎营,或许是艺高人胆大,更或者是向往自由,不愿受到拘速。
石山一侧,青灰色的平崖顶端围着一大圈形貌各异的男男女女……
有人喝酒,有人吃肉,有人大声调笑,更有人在舞刀弄剑,哼哈有声。
与山脚不远处的严谨营盘相映成趣。
被这些男女围在中间的是一块石坪,坪上不知用什么画出一条条深深沟壑,看起来是棋盘。
一列列一行行,摆着一些青色和白色的大石。
一个白发苍髯狮鼻阔口的老头仰首大笑:“净元大师,你的拈花指和破戒刀,的确精妙,运劲于无声无息之间。但论及功力悠长,刚猛凌厉,还是老朽更胜一筹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肌肉虬结如同树根一般的手臂,也不俯身作势,随意一拍。
离得数丈之远,就有一座两人大的石头,应掌而飞,轻飘飘的落在石坪之上。
出手刚猛,落子柔和,这一掌掌风破空,竟是余力绵绵,连地上的尘土都不激起半点。
竟然是用单纯的劈空掌力下棋……
以巨石做棋,以山崖为棋盘,气魄不是一般的大。
明着是下棋,看四周众人面上的羡慕佩服神色,这落子二人,怕是闲得无聊在比拼武艺。
“好一个铁掌镇三江,上官施主,你连出一百九十八手,仍然犹有余力,倒是令人佩服,可惜此局老衲却要胜你一目半。”
头戴灰帽的白眉老人,袍袖轻拂,一点波纹从指间蔓延出去。
看不出他的手指指向何方,地面远处,却有一块同样大小的石头飞起,落到石坪之上……
这一次却是溅起一些尘灰,落地轰然有声。
他赢了,也输了。
论气力悠长,自然是铁掌镇三江上官英占了上风。
但论及脑力比拼,还是老和尚胜了一筹。
见到这一幕,背手立在崖边的一个青衣高冠的中年道士轻笑一声,骈指作剑。
剑光洒落之处,崖上巨石两边分开堆在两堆,整整齐齐。
他开口笑道:“此局作和,两位技艺当在伯仲之间,也不用争个输赢了。你们看,颖昌有人闯营,不知是不是岳元帅传信?”
说话这人面容清矍,眼眸温润淡然,有着道德高广之意。
身后背着一柄绿鞘长剑,剑柄流苏随风飘扬,与他颔下五柳长须遥相呼应。
最为惹人注意的是,他身上平和冲淡之中隐隐藏着一股锋锐气息,令人不敢久看。
正是终南神剑叶问天。
“道兄有所不知,岳家军派谁都不会派那人送信的。”旁边一个三十余岁的道姑拂尘轻摆,插言道:“那人我认得,正是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杨再兴。”
“是他。”
山顶一阵骚乱,许多人就围了上来。
看向山下的手持金枪,一骑白马的武将,眼中全是灼热。
相比起军中士卒,这些江湖中人更是看重勇武。
他们全都明白,在金兵十万军阵之中杀了个三进三出还不死,是何等了得。
练武之人,一般情况下都有着通病,那就是见着高手就忍不住讨教。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若是真有人能打赢杨再兴,那岂不是说,他们也能做到这般不可思议的战绩。
这才是莫大荣耀。
“稍安勿躁……杨再兴名声一起,不服的人真的挺不少。”青衣道士抚须笑道:“你们看,忠义社赵将军忍不住要上前挑战了。”
“何止,连梁兴梁将军也坐不住了吧,看看,他已提刀出营,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武将修持艰辛,与我们的修炼方式有些不同。这一次,大家不妨看仔细了,希望能有所得,来日上得战场,也能多上几分保命的把握。”
铁掌上官英笑呵呵的接话,说完不再多言,只是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
……
赵云远远抱拳行了一礼,举枪平胸,嗡嗡闷响之中,马背之上,就爆出一团团雪亮光芒,紧接着就化为梨花万朵。
战马踢踏划出一道黄色闪电,越来越快,咻咻锐啸之中,那万点花瓣随生随灭,向着手提金枪骑着白马的儒衫青年冲击。
“好一招暴雨梨花枪,真是梨花胜雪,春寒入骨啊。”道姑抚掌赞叹道:“赵将军祖传这一套枪法,练得如火纯青。真打起来,即算他不着甲骑马,咱们这些人中,能胜过他的人,也不算太多。”
“玄月仙子出身昆仑,眼力的确了得。这套枪法,赵将军已经摸到一点道境边缘了,也不知那杨再兴如何应付。想必他会闪过这式梨花枪……杨家枪法也以精妙传世,就看谁的枪法更妙了。”
终南神剑叶问天话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激赏,把山下两人的武艺特点一言道出。
令人恍然大悟。
所谓技近乎道,就是形容别人的招法巧妙,达到顶峰境界。
他倒没有觉得赵云会占上风,这话虽然是回答昆仑玄月仙子,真正的用意,其实是跟身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童说的。
随时随地都提点徒弟,不得不说,他还是一位好老师。
事实上,叶问天猜错了。
萧南并没有准备与赵云以巧对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