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五万零三十六年,轮回之石缓缓转动,浩劫稍稍来至,三界陷入一场僵持许久的混战之中;
作为仙界根基的天元石灵气不稳,是命中早已注定的浩劫。魔族此刻趁虚而入,加之仙界本就不曾一统,苍梧羽族,神宫天族,东海龙族各称霸一方,互相牵制,一时之间三界动荡不堪,生灵涂炭。
玄卿是神,是三界之中,九天之上,寥寥无几的上神。因上神法力深不可测,非一般仙君可比拟,上神一抬手,就可翻天覆地,想要踏平四海八荒亦非不可能。
天命自有定数与法则,为了制约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有星辰法阵,命数轮回规定,上神不可随意屠杀一般仙界之人,更不可参与三界之中的战争。
故而他总是离纷争远远的,是轮回以外之神,亦是三界敬仰又惧怕的神。
玄卿素手执起一杯清香醇厚的酒,微风拂动梨花落,称得他清冷如画,眉目如远山般飘渺无云。他面上淡淡地看着桌案上放着的一枚玉泽莹润的蛋,以及面色凝重坐在他对面的羽族仙君凤九天。
凤九天是羽族的统领,也是活了几万年的上仙;此次仙界大战中他率领羽族对抗魔族,战功赫赫,声名远望,令魔族之人忌惮不已。
风起了,碧落幻境的云翻腾着涌动,连成一片片虚幻的云海,叫人觉得美不胜收。
凤九天却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他面容端正,棱角分明,沉着声音开口道:“接下来太虚境的一战,形势严峻,生死难测。小儿云诀仙龄甚小,又需继承我羽族,若我一去不回……云诀的妹妹可否托于帝君教养?”
玄卿随意又优雅地放下酒杯,静静地观赏着桌案上的凤凰蛋。
凤九天已有一子,唤作云诀,不过几百年大;而眼前的蛋,则是凤九天他那还未出世的孩儿。
玄卿思量了一会儿,梨花瓣飞过他的眼前,仙气缭绕在他身侧,叫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凤九天亦是心情有些沉重,若是可以,他多想亲自将未出世的孩儿带在身边。可他是羽族的统领,身负重任,不得不投入这凶险异常,混乱不堪的战争之中。
战场凶恶,处处皆是魔族的身影,恐护不住她。
“好。”玄卿终是淡淡地开口道。
凤九天心中一喜,连忙作揖拜谢:“帝君大恩,凤九天没齿难忘。”
玄卿扶了他起来,不甚在意地道:“权当还往日仙君待我的恩情。”
凤九天眼框微热,心中动容。仙界之中盛传,碧落幻境的玄卿上神生来便是神体,从小就性情淡漠,从不将任何生灵放在眼中,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却知道,玄卿最是记恩,现下只因他往日助过他一二,便肯应下这般麻烦之事。
碧落幻境下,风起云涌,隐隐传来令人心惊的雷鸣声。
凤九天振袖起身,挺拔高大的身躯立在那里,风吹得他的衣袖呼呼作响。
“帝君,若有缘再会。”
他拜了一拜,面容肃穆,大有诀别之意。
玄卿叹了口气,虽他不能插手仙界之事,但他亦知此次动乱,仙界的形势并非很好。他将桌案上那枚蛋轻轻执起托在掌中,凉凉的,莫名地有种让人心神平静之感。
“仙君保重。”
凤九天笑了一声,恋恋不舍地回望了静静躺在帝君手中的玉蛋一眼,明明是铮铮傲骨的人,眼中却突然涌起柔情万种:“这里面的是个女孩,还未曾取名,有劳帝君赐名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踏起祥云向九天下奔去。天地茫茫,衣诀飘飘,只余下他渺渺又伟岸的身影。
足足过了半年之后,战乱渐渐平息下来,仙界由天族一统,各族齐心协力,终是将魔族退败。
只是,和平的表面下,却是堆砌了无数仙君将领的枯骨与血泪。
凤九天没能再回来,他亲自与魔君一战,大败魔君,魔君临死一搏,二人化作云烟,双双消逝在了太虚境中。在天地间白茫茫地那一刻,凤九天的妻子流玉仙姬也赴身投入光芒之中,追随凤九天而去了。
羽族立凤云诀为新君,如今正扶持着他重建仙境,大战过后,百废待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太虚境的云巅之上,玄卿淡淡地抱着一颗蛋立在那里,微风吹动他的墨发锦带,深邃如远山的眼眸微微低垂。
他执手倒了一杯清酒,眉眼微微低敛,语气仍然日复一日的平静:“无相、无色,无心,亦不渡,浮生皆虚妄。”
如玉石碰撞的清朗声缓缓回荡在云海上,仙者,可于天命的浩劫中泯灭,但说来可笑,他身为神君,与天地同命,连泯灭的权利都没有。
仙生茫茫,他也只能拂衣端坐,不惹尘埃地看着世事变迁,云起云落。
说完以后,袖中的蛋却是微微发亮了起来,玄卿挑了挑好看的眉,伸出骨节分明修长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蛋壳。当然,是轻得不像话,毕竟他是远古的神,一身道法深不可测,这颗蛋瞧着又脆弱得很,若是一不小心碎了就难办了。
不过若是碎了,他岂不是不用管它了?
玄卿盯着蛋凝望了许久,空气突然静了几分,连吹动的风都平息了下来。也许是感受到一些危险的气息,圆滚滚地玲珑蛋突然不安翻动了几下,发出微亮的光芒。
玄卿突然就轻笑了一声,明明还只是个连形都不曾有的雏蛋,却倒是个会看眼色的。他摩挲了几下凉凉的蛋壳,掌中灵气缭绕,渐渐将它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