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并不怎么光彩,素姨娘自己也知道,但偏偏她自己平日里又不自觉地就用这副模样来奉承许良圃,所以就特别的忌讳。这会儿许碧一句话就捅了她心窝子,比说她是狗更让她无法忍受,一时红头胀脸,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着说句最厉害的话反击:“我连累姑娘?只怕用不着我呢!一个不知还能活多久的病秧子,到时候嫁进门就做寡妇,可不是别人连累的!”
知雨气得眼睛都瞪圆了,许碧却在暗暗叫好——就等你这话呢,只要说到沈家,这把柄就是妥妥的了。她正要开口,就听院门外一声大喝:“住口!”回头一瞧,却是个还穿着官服的中年人,正是许良圃。
素姨娘只顾着跟许碧争吵,没注意许良圃竟过来了,先是一惊,随即便镇定下来,拿着帕子往脸上一抹,眼圈就红了:“老爷——二姑娘骂了妾的丫头,还说妾是——”
“住口!我叫你住口!”许良圃脸都有些青了,刚才素姨娘尖尖的声音,他在院子外头都听见了,说什么沈云殊活不了多久,这幸好是在内院,否则若是被沈家下人听见,传回沈文耳朵里去……
素姨娘吓愣住了。许良圃黑着脸道:“还不赶紧回你房里去!”
许碧可不打算让她就这么轻易地躲了:“父亲,沈大少爷当真快要死了?”
“胡说!”许良圃哪能承认,“这都是讹传!你不要信人胡说!沈家大郎不过是受了伤,宫里已经指了御医去江浙,自然能治好的。”
“原来如此。”许碧点了点头,忽然又问,“可既然这样,姨娘是怎么知道的?还这么言之凿凿,倒好似比父亲知道得还清楚似的。”
怎么知道的?当然是这些下人乱传的了!许良圃瞪着鹅黄:“把这个丫头拖下去!既然她这么爱传话,明日就打发到庄子上去,让她好好地说!”
鹅黄扑通跪了下去:“老爷,老爷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不敢了!”庄子上那干的都是粗活,她不要去呀!
“老爷——”素姨娘脸上阵青阵红,“鹅黄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妾也只是一时气急失言,老爷就饶过鹅黄这一回,她下次再不会了。”
“听了一耳朵就听得沈家大少爷命不久矣——”许碧悠悠地道,“若是再听一耳朵,说不定下回姨娘一时情急,就要说到大姐姐了……”
“大姑娘?”素姨娘一脸茫然。大姑娘怎么了?不是马上就要去应选了么?别说大姑娘可能选进宫里做贵人,就单凭她是夫人的心头肉,她也不敢随便说许瑶什么闲话呀……
许良圃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最怕的就是许瑶这事儿出纰漏。目前来看,陈氏对沈家的亲事封口甚严,至少素姨娘显然现在还不知,跟沈家定亲的原是许瑶。可是就看素姨娘这口无遮拦的模样,若是有一日知晓了,只怕一时情急就会不知死活地喊出来,到那时万一传出去……
“把鹅黄拖下去!”许良圃沉着脸,“没听见我的话么?”他不敢想这事儿倘若就这么被些碎嘴的人喊出去会是个什么后果,但鹅黄这样爱传话的丫头是不能留了,就连素姨娘也……
“叫夫人另选个老实懂事的来这园里伺候!”不单是香园,这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该筛一筛,凡是那嘴碎的嘴快的,都换了才放心。至于素姨娘——虽说不能换,但也不能让她再乱嚷嚷了。
“回你屋里去,没事不许出来!”许良圃黑着脸,几乎都想把素姨娘这屋子封了,又不免有些怨怪陈氏——此事实在做得太过操切,惹出了后头多少麻烦来……
这么一想,许良圃的目光不由得又转到了许碧身上来。素姨娘在香园里爱欺人他是知道的,但路姨娘素来能忍,若不是许碧,定然是不会吵起来的。这个二丫头从前唯唯喏喏,这会儿说要嫁到沈家去,倒胆大起来了……
“老爷——”路姨娘这几日一直被陈氏罚在房里跪经,陈氏还派了个婆子来看着她,刚才虽听到许碧来了,却是被那婆子盯着不让她起来,直到听见许良圃的声音,这才挣扎着起身挪了出来,只招呼了许良圃一声,就担忧地看着许碧,“二姑娘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姨娘。”许碧一看路姨娘扶着门框,脸就直往下沉,“夫人都说姨娘不用跪经了,姨娘这腿——”就知道陈氏不会那么容易罢休。
“是我自己要跪的……”那婆子还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路姨娘却只想息事宁人,别让许碧再遭许良圃厌弃。如今这亲事已经是无法改变了,万一沈家大郎真有个三长两短,许碧只怕日后还要有指望娘家的地方,若是为了她真触怒了许良圃和陈氏,到求人的时候可怎么办?
许碧却直接转向了许良圃:“父亲,姨娘这样子,我可真是不放心。”
“什么?”许良圃脸色发沉。他可是在官场上打滚的人,自然听得出许碧话里的意思。
“我想让姨娘送我去江浙。”许碧瞥了一眼路姨娘,见路姨娘眼里爆出惊喜之色,又加了一句,“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姨娘能陪陪我,我心里也安定许多。”要是有可能,她真想把路姨娘带离许家算了。
“胡闹!”许良圃却断然拒绝了,“带着个姨娘去沈家成何体统!”
不过许碧眼下可是今非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