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殊被抬进了屋里,沈夫人仔细端详他的脸色,满面欣喜道:“大郎这气色,果然是好得多了。这王御医真是好手段,那家传的秘方果然有效!”
许碧也转头看去,却不禁在心里嘀咕起来——这也算是气色好得多了?
沈云殊仍旧歪歪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容貌颇似沈大将军,只是一双眼睛大约是继承自母亲,形状狭长,眼尾微挑,便让他多了几分慧黠之气,比沈大将军更为俊朗。
然而他现在的脸色可是够难看的。昨天晚上灯光昏暗还看不出来,现在于日光之下,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本来沈云殊肤色略深,是许碧很喜欢的蜂蜜色,但现在重伤之后透出虚弱的青白,就是一副带着死气的蜡黄色,真是让人看着就觉得揪心。就这样子沈夫人还说他好得多了,那之前得是个什么模样?
林妈妈在旁边笑道:“御医自是好手段。不过依奴婢看,大少爷这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精神一爽,身子自然就好了。夫人之前坚持冲喜,果然是有道理的。大少奶奶的八字也好,一下子就见了成效。”
屋子里的人目光一下子就都落到了许碧身上。
许碧还在那儿跪着,心里暗暗苦笑。许夫人当初也是找了借口的,说许碧正是生在那年大捷之时,许良圃觉得她是个有福气的,所以才将她定给了沈云殊。而嫡长女许瑶小时候多病,请人批过命说是不可早定亲事。
这借口其实挺拙劣的,至少许碧不信沈大将军听不出来。现在林妈妈一提八字,也不知道沈大将军会怎么想。
果然沈大将军咳嗽一声,坐回椅子上,伸手接过许碧的茶碗,目光略有些复杂地打量了她一下,摸出个荷包给了许碧:“这大老远的跑过来,听闻你也没带多少东西,拿着这个,看缺什么就自己去添置。”
许碧把那荷包轻轻一捏,觉得里头是一卷儿纸,顿时就明白了——这位公公给的是银票。
“看老爷说的……”沈夫人抿嘴一笑,“缺什么东西,大郎媳妇只管与我说,难道我还不给她添置,要她自己去张罗不成?”
沈大将军笑了一笑:“这不是怕她不好意思开口。”
沈夫人从善如流地笑道:“老爷这么说也有道理。毕竟他们年轻人与我们不同,或许置办的东西有些不合他们心意,倒是自己挑的好。”
许碧一脸不好意思的笑容:“多谢父亲。”随便沈夫人打什么机锋,反正她就装听不懂。横竖新媳妇进门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她虽然不是一定要夹着尾巴,但情况未明的时候肯定是少说少错的。
不过,公公给了银票,许碧就觉得自己送上的礼实在不大像样了。谁也没料到她会这么仓促就出嫁,许夫人被她敲了一笔钱早恨得要死,连嫁衣和花冠都是照着便宜的买,更不会费心替她准备什么奉给公婆的礼了。还是路姨娘没日没夜赶了两天,把平日里自己做的针线改一改,拿来给她顶上。
奉给沈大将军和沈夫人的都是一条腰带。沈大将军这条是深青的,绣了松竹,原是路姨娘给许良圃绣的,预备三月初给他做寿礼。这颜色倒是无妨,可松竹却是文人们爱用,给沈大将军就有些不搭了。
至于沈夫人那条腰带,原是要给许碧的。幸而许家姐妹三个,许瑶爱紫许珠爱红,许碧便一惯穿些青蓝之色,是以这条腰带颜色并不过分鲜艳。路姨娘花了一晚上将上头过于娇嫩的桃粉色碎花拆了去,又用暗些的红色滚了边子,倒也很看得过去了。
只不过路姨娘手里没什么好东西——许家本来也不是十分富贵的人家,更何况路姨娘早就不得宠了——这腰带的料子和绣线都平平,拿到沈家人眼前就不怎么够看。
果然她才捧出来,就听有人嗤了一声,声音很轻,但其中的不屑之意却分明能听得出来。许碧眼角余光一瞥,就看见沈云娇坐在一边,一张小嘴撇得跟个倒放的菱角似的,明明是颇为俏丽的眉眼,硬是拉出一股子刻薄劲儿来。
沈大将军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却没立刻说话,似乎有些犹豫。许碧正等着他再发话,却听脚步声细碎地响,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端着盘子,从后头走了出来,眉眼都是带笑的,一直走到了沈大将军左手边上,小声道:“老爷看这个好不好?”
沈大将军往盘子里看了一眼,眉头就微微一皱:“怎么拿了这个出来?”
妇人抿着嘴笑,一脸欢喜的模样:“这是太太从前最喜欢的,早说了将来大少爷娶了妻,就把这个给儿媳。”
盘子里放的是一对如意珊瑚簪子。簪头上的如意是依着珊瑚原本的形状稍加打磨而成,颜色虽不是正红,却也十分鲜艳。这并不怎么贵重,但以金托镶嵌,金红相映却很是好看,正适合刚成亲不久的少妇。
沈大将军听了这话,脸上神色似乎就更复杂了些,还有几分怅然的样子,对着许碧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给你母亲磕个头。”
许碧听话地转向那空椅子,心里蓦然生出一个不十分厚道的念头——沈云殊病得这么七死八活的还非得出来,莫不是怕别人忘记摆上他生母的牌位吧?也难怪沈夫人不痛快呢。
许碧一边心里嘀咕,一边规规矩矩向连氏的牌位磕了头。
这可没有腰带了。就连路姨娘都没想到这回事儿。幸好许碧早想到可能要拜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