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小侯爷一行人是贵客,府邸里的晚饭开得奢靡,一碟白斩鸡,一盘五花肉,一大盘青菜,一大盘土豆,还破天荒地多了一条小草鱼,油滋儿油滋儿地躺在盘子里,发出些诱人的光,府上的厨子显然下了血本。
贵客拿起筷子来,干笑道:“倒有些田园风味。”
郑知府道:“都是些家常菜。”
徐世子夹起一条青菜,嘻嘻一笑,拉长了声调:“郑知府还知道是家常菜,难得,难得。”
郑知府板着一张麻将脸,语气没半点波澜:“世子爷过奖了。”
徐世子“哟”的一声,料不到郑知府这样老辣,放下筷子,笑道:“老苏,咱们是不是该把这位知府大人提拔到京城去,这般人物,倒是全城难得。”
半夜时分,徐世子和小侯爷相逢在知府大人的厨房里,手里各握着一个烧饼,两两相望,皆讪笑。
金尊玉贵的公侯少爷跑来厨房偷烧饼吃,说出去名声不大好听。
所幸两少爷都是乖觉的人物,一个道:“巧了,你也有梦游症?”一个道:“正是,正是。”
两人极默契地各自啃完手中烧饼,偷摸着要溜回房里,门外一棵树的树枝上,悠然坐着一个少女,修长小腿摇来晃去,脸上笑嘻嘻的:“闹鬼耶,今儿厨房里怎么多了两只小耗子,明儿我得跟厨子说一说,买包老鼠药洒一洒。”
徐世子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老苏,你看上这坏丫头什么了?”
苏斐更咬牙切齿:“本侯之前有眼疾。”
第二日早上,沐嫣劈头将众人叫醒,唤到花厅上,桌子上热腾腾两笼灌汤小笼包,一盘油条,一大盆豆浆飘出香浓的气息。
徐世子万料不到自己有一日,竟会对包子油条爱得热烈深沉,抢了个包子咬一口,一股鲜汤滚入喉咙中,全身上下无不熨帖,眼泪险些儿掉了下来:“郑知府总算有良心。”
沐嫣递给沈昀一个长得最圆润的小笼包,白了徐世子一眼:“你还做梦呢?这是我一大早上街买的。”
众人吃罢,晨光散尽,日头升了好些,郑知府才派人送了几碗稀粥来,配一碟咸菜,风格一如既往。
云窈咬了口油条,恨恨道:“斐哥哥,别饶了这郑知府。”
如此过了两日,小侯爷抖擞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务必抓到郑知府的狐狸尾巴为目标,分配下任务来。
有的去和府上的奴仆小厮套近乎,打听郑知府平时的事迹,有的去街上探听杭州百姓对知府大人的看法,最后切切叮嘱百草仙一句,要他调和一种令人腹泻的药,送给郑知府笑纳。
百草仙贪饮爱吃,郑知府几顿没滋没味的饭,早将老头儿的好感磨灭殆尽,闻言喜不自胜,且深感责任重大,拍胸脯铮铮地应了一声好。
苏斐慢慢地喝完了一杯茶,踱步出房,见廊下一个小厮正挺胸抬头地呵斥其他小厮,有些眼熟,记得是常在郑知府面前转悠的,唤了他近前,问他名字。
那小厮满脸堆着笑:“回侯爷的话,小的姓赵,爹娘给的名字叫发财,老爷说太俗气了不好,给改了,小的现今叫赵守拙。”
这人说话倒乖觉,知情识趣,脸上的笑也谄媚得恰到好处。
苏斐打量他道:“瞧你样子,像是知府大人的心腹。”
赵守拙忙道:“是,是。承蒙老爷看重,小的素来是管府里的大小事务的。”
套话讲究的是下套,是门大学问。
苏斐半眯着眼睛望天,慢吞吞道:“杭州这样的大地方,秦楼楚馆里的倌儿姐儿,长得绝色的怕不少。”
赵守拙眼睛一亮,点头哈腰地凑近了些,笑道:“原来侯爷也好这一口?揽春楼的惜惜姑娘跟朵牡丹花儿似的,暮雨馆的月歌姑娘是个娇弱的美人灯,红蓼轩的星离姑娘虽然是座冰山,但生得可真是美,依小的看,不比公子带来的两位姑娘差多少,这都是咱们这儿顶尖的妙人儿。”
赵守拙对此如数家珍,三言两语,说得合情洽意。
苏小侯爷大乐,脸上仍装得淡淡的:“你们老爷,平时爱去哪家喝花酒?明儿我叫上他一起去。”
赵守拙一皱眉,情真意切地摇头:“侯爷,您有所不知,我家老爷最正经,是从来不去勾栏找倌儿姐儿的,小的们也只能偷着去,倘若被老爷知道了,就是一顿好板子。”
能将苏小侯爷气得脸色铁青,险些儿糊涂了,这位赵守拙真算得一位人物。
黄昏时众人皆归来,一脸悻悻,一说打听到的传闻,原来郑知府的名声当真好得很。
唯有百草仙圆满地交了任务,塞了一个小药包到苏斐手里,拈着胡须直笑:“把这药粉下在郑知府的饮食里,包管他三天三夜出不了门。”
苏斐接了谢过,沈昀微微皱眉道:“竹喧,若那郑知府真是外表清廉,内存奸诈的小人,那么就算杀了他也无妨,但若他的确是个好官,咱们这么对付他,是否违背了君子之道?”
苏斐瞪眼道:“好官?他奶奶的有顿顿给老子吃稀饭咸菜的好官?”
月至中天,沐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经意间门栓微动,还道是沈昀前来,喜道:“怀照!”
喜滋滋要去给他开门,犹未起身,两个黑衣人已疾风似的蹿了进来,一把明晃晃的剑架在她脖子上,低声喝道:“别动!”
沐嫣立刻举双手投降:“各位,有话好商量。若是劫财呢,左转是镇国公世子的房间,这小子身上带了不少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