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山后山去,有一片湖,名碧波。
碧波湖景不算最美的,人气在无常山上,自然是少有的,出名是真不出名,可若不出名,典籍中却也是有些记载的。
比如,《奇闻杂志》中记载,驮碑魁鼋最后便是沉睡在了这片碧波湖里。
典籍记载,乱世盛世,有魁鼋出水,驮无字石碑,寻承命之人。
这便是驮碑魁鼋的由来。
当然,而今,下太平,三国安定,正是太平年月,掐指算来,魁鼋出世已是距今千年之事了。
所以,即便是它最出名的方面,也不见得有多出名了。
自然而然,这个比较稀松平常的湖泊,也没有多少人注意了。
此时,清气朗,碧波湖中波光粼粼。
有个少年站在碧波湖前,少年肩膀上站了只白鸟。
萧风是悄悄溜进来的,毕竟他想去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拦得住他。
当然,他并不是跑到这里来玩儿的,而是另有他事。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半日余,只是他要等的东西一直没有出来。
萧风似乎没了耐心,吐出口气,在原地轻轻跺了跺脚。
整个碧波湖荡起了微微涟漪,似乎茶杯中的水,微起褶皱。
一盏茶的时间后,四周依旧静悄悄的。
萧风皱了皱眉,朗声道,“我已等你半日,也算礼数周到,你若再不现身,莫要怪我亲自将你请出来了。”
又过近一盏茶的时间,水浪蓦然间哗啦作响,没一会儿,湖面上浮出一个庞然大物。
是一头魁鼋,龟甲阔达两丈,背负大碑,反射着灼灼日华。
萧风这才眉头舒展,满意颔首。
他轻点水面,蜻蜓点水,瞬间飘至鼋背。
然后,萧风蹲在鼋背前端,轻轻拍了拍大鼋脑袋,“去湖心,莫要被人看到。”
大鼋便缓缓往湖心而去,安稳如泰山。
这一切,似乎本该如此,理所当然。
萧风了,便不再管它,定睛去看魁鼋背上的大碑。
大碑上光滑如镜,的确无字。
萧风浅浅一笑,后撤两步,将饮血与乱世搁在膝上,靠坐着石碑,后背一阵湿凉,遥望湖中景致。
他清楚,以后可是没有这种悠闲赏景的日子了,哪怕是有,他也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了。
事实上,现在他面前的景致也不再像以往的那般清晰,甚至远一些的很多东西,他都看得似乎蒙了一层迷雾,模模糊糊。
他到底还是个人,不是神,身体总有个临界点,而如今他的情况已经是超出了那个点,哪怕他苦苦支撑,也只是强弩之末而已。
可是,他放不下。
自讨苦吃也罢,自作自受也好,他看着远处青山,看着近处秀水,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觉得能多看一眼便是极好的事。
少年一直希望活在世间,而今依旧不曾变过。
魁鼋游得悠闲,速度却一点不慢,很快便在湖心悠悠漂浮。
萧风站起身,看了眼空,然后上前了两步,转身看向之前一直靠着的大碑。
书中曾,魁鼋背上之碑名地石,是一种能书写成谶的东西,只是书写的代价很大。
萧风原本只是以为是戏言,可自从毒源之事后,他便再不这般认为了。
既然是真实的,为什么不能为他所用?
萧风微微偏头,笑着对魁鼋道,“当年,你出水是因为无常山祖师窥得机,最后沉睡在这一汪湖水里,如今,我所为之事也是无常山,算是行当年无常山祖师未行之事,不算逾矩吧?”
魁鼋依旧在悠悠飘荡,对于萧风所言没有一点表态。
萧风笑了笑,“你既然不表态,我便当你是默认了。”
他上前,双手附在那块有些湿寒的大碑上,闭目半晌,似乎想到了该写什么。
然后,他睁开眼,退后一步,以乱世剑为笔,恣意挥洒。
“元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后辈代书。
造化地,世事无常,机本莫测,然地生人,让于造化,窥得机,机泄于世间。
机现,地乱,气运紊,变数生,故当有万般约束。”
萧风一气呵成时,微微喘息。
空中骤生云气,刹那间风起云涌。
萧风再次提剑。
“而今下暂平,硝烟暂止,当循规以防肆意妄为,谨思以防让志,慎行以防霍乱下。”
上云气翻腾愈发骇人,乌云越积越多,直压到人头顶,寒风吹得萧风衣发狂舞,猎猎作响。
萧风面色平静,似乎超然物外。
“故窥测机者,当以无常山为根,追根而溯源。”
源字落下,云端起惊雷,轰隆一声炸响。
萧风如遭重击,半跪在地。
地石,岂是这般容易写的,逆而行,哪怕是萧风,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深深呼吸,整个身子如同被万蚁啃咬,难过至极,
这是谴,哪怕是叶凡也不敢轻易接触的东西。
只是,萧风既然下定决心,又岂会这般容易放弃。
他以剑驻地,缓缓站起身来。
“故窥测机者,当不卜人,帝王,鬼神,妖魔,自身,克己所欲。”
云气中又一道炸雷响起,震耳欲聋。
萧风闷哼一声,踉跄往前了一步,面色却依旧平静,扶着大碑继续写。
“故窥测机容万象,不为外物扰。”
第三声炸雷在最后一次落下时,瞬间炸响。
与此同时,一道金色闪电自云端直直劈而下。
再一再二不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