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好天良夜,月朗星稀。
“我当时真是那么说的?!”
一阵凉风袭过,容苏周身的燥热瞬间得到缓解,浑身一个激灵,后背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在周遭的水汽蒸腾下结成细密水珠,她抹了一把脸从汤池扑腾起来,正直愣愣的盯着面前的藤奴,满心
期待她能收回刚才那句话。
“绝无半句虚言。”藤奴三指朝上,郑重发誓:“去年神祭时,各族皆准备的是珍宝法器,宫主吩咐我们什么也不必带,当着众长老的面,横在妖君座前说了一句——君上,难道人家就不是宝贝了吗?嗯?”
那藤奴虽皮松肉驰,脸上的褶子熨开了能铺张毯子,精神却可嘉,有样学样一手搭在腰上,一手回扣耳廓,比了个僵硬之极但略有□□的动作,来试图还原当时的景象。
容苏一口凉气吸得耳根抽抽,揉着眼睛道:“那各族都是什么反应呢?”
藤奴有些为难,嗫喏道:“长老们说要打断宫主的狗腿,一把火烧了花阳宫,还要......”
“停停......打住!这块我好像已经记起来了。”容苏嘴角颤动:“你还是......说点别的比较重要的事吧。”
藤奴沉思了好大一会,突然眼睛一亮:“祝贺宫主今年又是天崇山里的长得最好的妖精!”
“让你提这个了吗,真是肤浅!”容苏鄙夷道。
闻言,两侧的藤奴就立刻很有眼力见的将她面前的镜子撤了,仿佛是在无声的响应她“既然这么肤浅,就不要看好了。”
“哎哎哎我还没说搬走呢。”容苏连忙追上前两步,把镜子扛回来。
毕竟熟悉这张脸是她的必要阶段,所谓雾里观花花更娇,她在水气氤氲中凑上去打量着这张脸,缥缈的雾气显得红唇丰润欲滴,眼睛长而不细,垂着眼皮时看着清丽秀气,一旦微微上挑就有了些媚态,实在是捉摸不透的一张面相。
她小心翼翼的拂过眉心,鼻尖和嘴角,触感不似以往突然变得光滑细腻,藤妖的容貌太有冲击力,已经快要让她淡忘自己的脸上曾经有一道骇人的疤,美成这样会不会折寿啊?
藤奴哀怨道:“宫主,已经看了两个时辰,快要入夜了,君上派来迎驾的队伍还在门口等着。”
容苏这才反应过来:“有这么急吗?”
“君上说要是等天亮了接您进殿恐有变故,还是夜里送过去方便些,还望宫主早做准备。”
“能有什么变故,难道我起死复生已将严重到会被沿路刺杀的地步了吗?”
“是啊”
“......”
真他娘猴子腚的造孽呀,这藤妖生前到底是有多能作!
藤奴们多年来一直屈居于容苏的淫威之下,敢怒不敢言,以至于整个花阳殿自从听到容苏回来的消息后,就立刻陷入了一种堪比祭坟般极为肃穆压抑的氛围中,硬生生是憋着最后的耐性送她出嫁,各个都紧绷着一张脸,擎等着早早泼出这盆水再放炮仗庆祝它个三天三夜。
只可惜宫主没什么眼色,心眼比脸都大,只顾着手里忙活着挑挑拣拣,得出空来应了他们几句:“行,我知道了,让他们外边侯着,我这儿马上就齐活。”
藤奴们面面相觑,虽说不出来哪里怪但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偌大个花阳宫根本找不出来几个年岁正好的藤奴贴身陪着,合着容苏这个老妖怪硬生生把旁人熬成了姥姥模样,自己还是个精致的美娇娘,也难怪年岁轻些小精怪都投奔各个山头给兽族们填了房,可见族门衰败。
最后在姥姥们慈祥的目光注视下,容苏披了个桃红柳绿十分喜庆的褂子就妥当了,送亲的族人老的老小的小,借着夜色消没声息的掩护着容苏出了山头,在半坡上为为自己重获新生摸了几把辛酸泪便将这桩亲事草草了结了。
花阳宫在主殿的正北方向,是个低洼背阴的糟心地,走经过天崇山脚的暗河又分出一脉来解渴后院,因而藤妖一族夹在群山之间,常年处在阴冷湿潮的境况下,洼地里阡陌纵横的沟壑和经久不散的瘴气形成一种天然的mí_hún阵。
妖君派来的小狼妖们深一脚浅一脚的托着用青藤编的软轿,吱吱呀呀将容苏扛出了花阳宫的辖地,才敢动用灵力赶往天崇山,也就顾不上被颠的仪态全无的未来灵姬是何等狼狈了。
万妖殿建在山巅之上,从山脚望去须得两万多级石阶,直至没入云霄,从上可以俯瞰整个灵界疆土,云雾缭绕中透出阴沉沉的颜色,总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幽寂。
连停带歇行至山腰处,轿子突然一沉,容苏连滚带爬的栽下来歪倒在一旁,摆摆手:“歇会歇会,我晕的快吐了。”
仿佛是得了号令一般,容苏的话音刚落,那颤颤巍巍吱呀了一路的软轿轰然一声寿终就寝了,狼妖们弃完了轿子趴在石阶上大口喘着粗气,四蹄朝上,几条杂毛尾巴有气无力的在地上扫来扫去。
容苏见状晃晃悠悠的爬起来,随手捡了根棍子拄着,朝他们一扬下巴:“滚滚滚没出息的东西,我自己去。”
万妖殿内
修长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着烛火,玄袍男子正看向那拾级而上的身影,目光悠远。
“仙翁,你之前说你是怎么救活的那只藤妖?”
旁侧的老翁纠结着眉头,长叹道:“说来惭愧,我本没想着救她,不然我跟那帮老骨头怎么交代哇?况且死物复生向来有误纲常,也许这藤妖她命不该绝,七窍未能散尽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