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寝室里闹腾的太晚。
下了政治课, 路上几人还在讨论马克思主义的深刻内涵, 洗漱完回来, 话题变成了唯物唯心。
再等到她收拾妥当, 寝室话题已经变成了同为知青小伙伴的悲惨遭遇。
卫虹压低声音, 眉飞色舞的还原大拐村自杀事件,陈意不置可否, 悲剧的是整个时代, 听多了心累, 不如埋头睡觉。
可还没酝酿出睡意,下一个故事就开场了。
不知道是听了故事, 还是屋里有些冷,曹颖窜过去将门窗合紧, 急慌慌的钻进被窝,暖了一会儿, 才小声开口,
“我身边的知青太惨了。你们知道我是56年月份小, 今年正好21,当年和我一起下乡的知青也差不多这个年纪。”
“我呆那个地方风气不好, 人心黑的很。”
“我们当时到那儿以后才被分的队,一个队四个人, 三个女的,另外两个比我大一两岁, 还是城里人, 长得娇娇弱弱扛不起锄头。”
卫虹忍不住插了嘴,
“为什么这么分?我们乡里干活就不要娇弱的,累赘。”
“诶,开始我们都以为是照顾,这么分会少做些活还感动了一晚上,结果……”
“怎么了,怎么了?”
“活很多,和旁边一队男知青的一模一样。可我们只有一个男知青,每天做活做到两点睡,累的磨出了茧子,还要六点起。”
“那你们反映了么?”
曹颖的声音突然变得压抑,
“反映了,大队把男知青调走,换了一个高壮的本地人。”
卫虹是个乐天派,大拐村风气不错,她想不出阴暗的社会能恐怖到什么地步,有些好奇,
“这还挺好啊!说不准没有考虑到,你为什么说那儿人心黑?”
曹颖顿了顿,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厌恶和憎恨,
“圈套,一个个的圈套。”
“我们起初和你想的一样。可你知道么?那个人,他是个qín_shòu啊,如果我不是和我哥一起下的乡,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呆了一个月,其中一个就流了孩子,人瘦剩张皮,没有半年吊死在村口的桐树上,另一个熬不住和一个游手好闲的本地赖皮生了个儿子!”
抽泣声在屋里回荡,
“你们知道么?我走的时候,她都认不出我了。”
宿舍里安安静静,只有曹颖压抑的哭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别哭。”
吕少春是宿舍里的大姐,平时细心体贴,这次说话的声音无端让屋里有些战栗,
“我青梅竹马和我一起下乡,平时修车干活什么都擅长,但因为维护我,被那群狗日的干部陷害□□,他是独生子,可只离家两年,人就没了。”
顿了顿,声音低沉,像是笑,又像在哭,
“不过我不恨了,那些伤害他的人都死了,枪毙。”
“我为他堂堂正正伸冤报了仇!”
三人还在低声淅淅索索的讨论,陈意捂上被子,那些年悲伤太多,听多了心里揪疼,人性的恶意是出笼的猛兽,无法揣摩。
她捂上耳朵,呼吸平稳,安稳入眠。
理所当然,熬夜的三人睡得昏天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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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新的一天。
陈意早早洗完漱,练了一个小时的刀,又帮几人打了壶水,这才小心轻轻抬起门,一声轻微的嘎吱,门被关上,屋里的三人翻了翻身,毫无知觉。
都说六月的天是娃娃脸,说变就变,三月的怕也是,还是大早上,晒得人眼晕。
不能再拖了,她要去找太爷爷。
再晚,一切悲剧就会重演。
太爷爷腿脚不好,最喜欢在家附近的巷子旁转。
陈意埋头走的飞快,脑海里电闪雷鸣,遇见了怎么开口?要道明身份么?道明了不相信怎么办?如何才能制止?
脑子乱的有些炸裂,近乡情怯,越是面对血缘亲人,她越是揪心。
“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被撞倒在地,怕是撞得有些很,撑了几次地依旧站不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您老人家怎么样了?我带您去医院!”
陈意慌忙扶住老人的胳膊,“我来扶。”
老人这才抬头,看着眼前慌乱的小姑娘,
“我只是腿脚不好,不用慌,把我掉墙角边上的拐杖捡一下给我。”
四目相对,陈意眼圈泛红,为什么这样的老人还能对陌生人以善意相对,她不敢暴露太多,慌忙扭身把拐杖捡起。
说是拐杖,不如说是像样的木头,拐手处常年使用磨得发亮,但拐杖底部已经微裂,如果一个使劲就会断成两截。
她把拐杖递出,伸手去扶,“是我不小心,我扶您去医院。”
“哎,你这孩子,没事,不用去医院。我家在附近的巷子里,你把我扶到家门口,我回去歇歇就行。”
僵持不过三秒,陈意率先妥协,
“好,您说,我扶着您。”
巷子里不远,但老人腿跛,十分钟的路程走了半个小时。
期间并不无聊,太爷爷是个好人,看得出身边小辈的关心,一路上缓声安慰小姑娘,一来一回,发现小姑娘除了赤诚,说起话来,两人还有些志趣相投。
送到门前,陈意看着门上入木三分的刮痕和坑洼,没有开口打探。
心里有些悲伤,要用多大的力气奋力敲砸和钩划才能将这种实木门砸出这样的痕迹。
老人知道身边的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