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扇朦胧的窗,皎皎的月华映照出屋顶那人碎碎的身影落在窗纱上,影影绰绰,倒像是虚幻的窗花。伫立在窗下的人紧抿薄唇,沉着清霜的黑眸,脸色好不到哪里去。
燕空那般问,也是为了摸清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五日他并非凭空消失,而是有意避开顾青山,想着些许还能回到以前未曾遇到他的日子。
只是燕空后知后觉,失去某样东西后,原来是无法回到拥有它之前的日子。
就像顾青山所说,既然要挨饿,还是不要尝到饱食的滋味,燕空明白了这个滋味,却还是没明白,为何自己每每受伤,偏对顾青山卸下防备,甚至偶尔想起也有安心踏实之感,早已远远超过二人互为利用的关系?
咕——咕——
远处似有似无传来夜枭的叫声,燕空刹那眸色微变,闪身自后窗飞跃而出。
星桥正从茅房出来,冷不丁见眼前有抹白影一闪而逝,他揉了揉眼,左右环顾唯有在屋顶上的青衫碧影罢了。星桥只当自己睡意未醒,看花了眼,趿鞋沿着长廊回房,正好见香罗袖皱眉站在耳房门口,望着漆黑的夜空。
星桥也昂着头看,明月交辉,低语道:“入了秋的月是越来越亮了。”
香罗袖诧异地敛回目光,这才明白原是星桥误会自己在赏月了,索性也未解释。
顾青山虽说燕空并不危险,但香罗袖放心不下,始终在耳房里监视着,忽的见他夺窗而去,香罗袖本有意要追,却又转念一想以自己的轻功哪里追得上?并且燕空也的确未曾伤害顾青山,他突然摸黑去做什么,又与她何关呢?
“十三娘啊,你说,大哥这是怎么了?”星桥托腮打量着顾青山,“总觉得,怪怪的。”
香罗袖收回神,她不知燕空和顾青山的关系,但隐隐也能感觉顾青山的烦恼,只莞尔一笑道:“约莫,郎君是忽而觉得,自己的心里住了个羞嗒嗒的美娘子呢。”
“啊?”星桥刚要大叫又赶忙捂住嘴,闷闷地说,“你说大哥有心上人了?”
香罗袖笑而不语。
星桥像个丈二和尚,却见她眉眼染笑的模样,也忍不住呵呵地跟着笑,哪里知晓他是误会了香罗袖的意思。
她想说的,是顾青山无论扮作郎君已几载春秋,无论多么铁石心肠,说到底,顾青山依旧是会憧憬、会梦幻的娘子,是女人的心。
重重叠叠的树林深处,月华朦胧,婆娑的树影张牙舞爪,沙沙的树响更添寂寥阴森。
咔嚓一声踩断枯树枝的声音,都惊的人像是耳边爆炸了似的,一群乌压压的人旋即拔刀而立,警惕地望着黑暗中走来的那一抹幽蓝的人影。
虽四下漆黑,但他们素来训练的眼力极好,早已认出来人,旋即抱拳躬身,齐声道:“属下见过二皇子。”
一张冷峻傲慢的脸自一缕月光中走来,银发曳地,龙章凤姿,甚是器宇轩昂。
燕空眉头微皱,低沉的嗓音里压着沉沉的怒气,说道:“何事?”
“公主的凤驾入景国边境已有数日,却迟迟不肯动身,景惠帝派来迎接的使臣已上书回朝,属下怕景惠帝警觉,劝说公主不宜再逗留,然公主只说定要等二皇子同行。”
队正悬着一颗心说出这番话,唯恐燕空误会自己在催他离开金城,小心翼翼的措辞,可却还是紧张地捏了满手心的汗。
早前燕空护送公主凤驾过金城时,忽然大病必得留在金城调理,早已下令公主先行,可如今公主执意不行,他们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燕空不会惩罚自己的妹妹,只会折磨他们呀!
队正愈发想得心惊胆战,燕空偏又始终沉默不语,愈发急得他只能偷偷拿眼去看,还没来及看清燕空的一缕发丝,已听头顶冷幽幽地传来一声:“两国若因此开战,叫她自刎于城墙,我自会替她收尸!”
寒彻入骨的声音惊得队正浑身哆嗦,他哪里敢如此传话,也只有唯唯诺诺地应允。
大元国的暗卫霎时撤退得无影无踪,树影招摇间,只余燕空一人神色凝重。
此番正好提醒他已不可再在金城久待,在景国布网多年已到收网之时,绝不能因小失大。
可是,眼下他又如何潇洒地说走就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