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你即刻从砺行辞职,砺行这家公司到此为止,彻底算了,我不会再对它做任何考虑。
母亲以前让他辞职,是用商量的口吻做决断。但这一次,她已经直接用决断的口吻宣布决断。
她决断地让邵远赶紧离开砺行。
哪怕邵远说,砺行其实是无辜的,那两名员工中有一名怎么样他不知道,但另外一名绝对也是无辜的。
母亲却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既然能闹出事情来,那么那人在里面就一定有问题。
这话放在以前他是信的,他也会这样想。他受父母的影响,以前看问题只会理智地去看,谋略算计地去看,不会带着情感去看。
所以他缺乏那么一点温情。
但现在他不再信这种听起来很有道理其实很冷冰冰的推断了。和谷妙语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教会他,情理情理,什么事不只讲理,还要有情。
从道理上来讲,似乎母亲说得有道理——是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但从情分上讲,他知道谷妙语是个什么的人,知道这个行业里哪怕其他人都会去玩猫腻,谷妙语也不会。
道理让他觉得所有人都有值得怀疑的一面,情分却让他愿意无条件相信一个人。
一定有很多人都和母亲有一样的想法,那些不了解谷妙语的人。
她未来的路,恐怕不好走。
不止嘉乐远,也许其他公司面对她的简历也都会委婉地说一声:我们公司不招人了。
所以他得想办法帮帮她,毕竟她是那样好的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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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吃完,谷妙语问邵远:“这顿饭吃的怎么样?”
邵远不吝称赞:“鱼头果然大,泡饼果然劲道,吃得太撑,我都有点犯困了。”
谷妙语哈哈嘲笑邵远的饭量:“吃这点东西就犯困,对得起你两米八的身高个头么。”
结果上了公交车,谷妙语先困得神志不清摇头换脑起来。这回是邵远坐在里面,他紧张地看着坐在靠外的谷妙语,时刻准备出手拉她一把 ,防止她从座位上晃到过道栽下去。
最后她的头晃到了他肩膀上,晃动就此终止下来。
她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睫毛长长,皮肤白白,鼻梁挺挺,嘴唇红红。
她的长发垂过来,搭在他肩上背上。
那些发丝像带了火,燎得他半边身体都在发烫。
他一动都不敢动,让肩膀雕塑般静止在时间和空气里,给她靠,给她枕。
心跳得那么厉害。
他不敢再看她,扭头去看窗外。
窗外风景怎么那么好?风和日丽,花红柳绿。
就让她这样枕下去吧,他愿意把肩膀给她枕,枕多久多好。
*
谷妙语没睡着多久,就被电话铃声给吵醒了。
她懵懵怔怔从邵远肩膀抬起头,一边下意识抬手抹了下嘴角擦擦看有没有口水,一边接电话。
她没来得及看到邵远脸上一闪而过的怅然若失。
电话是陶星宇打来的,漏音的听筒把陶星宇的话在送进谷妙语耳朵的同时,也一字不漏地送进了邵远的耳朵里。
陶星宇说:工作找得还顺利吗?
谷妙语说:还好还好。
邵远想,陶星宇一定也是预见到了谷妙语未来在行业内的寸步寸艰。
陶星宇说:妙语,别太硬撑,假如工作找得不顺畅,我的工作室,大门是向你随时打开的。
谷妙语说:谢谢陶老师,有您这句话,我就撑得下去。
邵远看到谷妙语一脸的感动。他看着她感动的样子,扭头看看她刚刚枕过的自己的肩膀。
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很不是滋味的感受。
把谷妙语送回家,他没再坐公交,打了车回了学校。
回了宿舍,他坐在椅子上发呆。
一动不动,专注地发呆,从天亮发呆到傍晚天黑。
周书奇回来了,开了房间的灯,看见他,吓了一跳。
“豁!你在屋怎么不开灯?想吓死我好换室友啊?想得美!”
邵远转头看看他,欲言又止。
周书奇看他表情不对,连忙放下煎饼果子和两根配料大葱,颠颠地凑过来问:“怎么了啊,我的邵爷?怎么一脸墙角被人挖了的表情?”
邵远看着他,动动嘴唇,开了口。
声音幽幽地,像低音炮开了环绕立体声。
“我可能要中你的诅咒。”
“???”周书奇把全世界的问号都挂在了头上,“没头没脑说什么呢?什么中我的诅咒?我的什么诅咒?我诅咒过什么了啊?”
邵远扭回头没再理他。
这只猪显然已经忘了他说过:
——邵远,我歃血诅咒你这辈子一定栽在姐弟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