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语这样,是删繁就简地把画舫上的情形说给小顺子听,至于小顺子会不会把话传给皇帝,或者说,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时机把话传给皇帝,那就不是她能把握的了。至于落水云云,这春秋笔法,小顺子也听得出来。
听到嘉语又问那句“谁”,宫灯微微往下落了一落,也许是还有顾虑。
嘉语淡淡地又添一句:“要不就是阿言,太后叫她守着我,她又贪玩,放她出去玩吧,恐怕那个丫头又惦念我了。”
小顺子却道:“今儿晚上人多,六娘子可没机会往陛下跟前凑。”
算她聪明。嘉语心里庆幸,嘴上道:“那还惦念我的,没准是姚表姐?”
小顺子干笑一声:“姚娘子……怕是今儿晚上不得空。”
那倒是,今儿晚上花开得这么好,这么多盛装出席、如花似玉的贵女们,姚佳怡一厢要防着别人接近皇帝,一厢还要讨皇帝欢喜,那忙乱可想而知,就算想要抽空来嘲笑她几句,恐怕还找不到时机。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嘉语的眉间多了一些感慨:“果然无论什么时候,记挂我的,还是贺兰表姐。”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肯放过她的,还是贺兰。
只要贺兰袖发现她不在画舫上,惊慌失措到皇帝面前那么一嚷嚷,嘉言那边是不说也得说了。而嘉言是知道的,她想出宫,想必出宫的各条路上,都有皇帝的心腹等着了吧——能碰上小顺子,未尝不是运气。
小顺子这次没有否认,只干干又笑了一声,把宫灯提得更高一些。
“今晚的烟花真好。”嘉语说,声音忽地低了八度,“我听阿言说,小玉儿……出事了?”
宫灯抖了一抖,碎了一地的光。这是秘语了,小顺子也知道,咬牙应了一声:“……是。”
“那陛下他……”
“三娘子安心,不会有事。”小顺子这样回答。
嘉语道:“你忘了,我爹是始平王。要打听一个人,有什么困难?”
周乐摇头:“不可能!我问过你家那个臭丫头,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她的事!”嘉语有些不耐烦,金簪一晃,“你要不要,不要拉倒!”
“要、当然要!”周乐一把抢过来,也没看到什么动作,金簪在他手里,忽然就消失了。
这小子,当贼倒是一把好手,嘉语没忍住笑:“好了,报酬也给了,你快走吧。”
周乐应一声,又觉得古怪:这个小丫头凭什么支使他——对了,那晚在始平王府外,也是这么个态度,理所当然地,熟不拘礼地使唤他。他在心里摇了摇头,转身要走,又被叫住:“这大白天的,你往哪里去?”
周乐:“不是你让我走吗?”
嘉语:……
被这么一搅,真是什么惊惧的心都没了。
嘉语找了借口留在佛堂礼佛,怕连翘太精明看破,打发她回四宜居,就只留了薄荷,送素斋与点心进来。一直到天黑,点了灯,灯火茕茕,佛像在地上的影子,一点明一点暗,灯下有人大快朵颐。
从前嘉语遇见他的时候,已经不是这幅穷酸样,当然也就没机会看到他这样吃饭不要命。那时候的他已经在学着做一个世家公子,虽然在她看来,并不成功——不过在真正的世家眼里,元家未尝不是暴发户。
周乐抬头看她一眼,小心翼翼把吃食往嘉语方向推一点点——小到几乎看不出来的距离:“你……不吃吗?”
嘉语摇头:“我晚上另有点心可用。”
周乐瞧着掌中半只巴掌不到的斗彩瓷碗,像是意识到什么,半是同情,半是附和:“……是挺少的。”
这意思,是以为饭食分量太少,所以她晚上需要加餐?嘉语啼笑皆非,揶揄道:“吃你的吧,没听过食不言寝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