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云觉得很奇怪。
世家这些年来,说好听点是崇尚“清静无为”,说不好听点就叫得过且过——全程划水,吃瓜看戏。
宋坎取下头上的破草帽扇了扇风,眯了眯眼睛:“公主也别多心,老臣也就是随口说说。”
说完这句话,他就望着澄碧如洗的天空慢悠悠的开口:“老夫最近夜观天象,发现帝星微弱、有荧惑守心之象,恐怕京城会有异动。”
他语气虽然轻飘,神情却很庄重,陆卿云慢慢品味了一番他的话,明白过后反而长舒了一口气:“您是指长乐宫?”
宋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笑了笑:“老夫也不过是闲暇无事,偶尔研究一下天象,自是才疏学浅,怎么好随意下定论呢?”
这就是标准高士的调调,凡事模棱两可,任凭你自己去猜测,反正到最后横竖他都有法子解释。
不过宋坎那番话按照陆卿云的理解,其实也很简单——长乐宫最近恐怕有什么大动作。之前长乐宫闭门礼佛,陆卿云就觉得心中十分不安,如今宋坎这么一番话之后,她那颗惊疑不定的心反而沉寂了下来。这种惊疑不定,大致就是从地底到云端的不真实感。
陆卿云就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看我的公主府也不必选址了,免得浪费。”
她笑容虽苦,眼神却依旧很平和,明显是没把即将到来的境遇当回事。宋坎暗自观察了她一番,心里对这位永宁公主就高看了一眼:宠辱不惊,不错不错。
宋坎望了会儿天之后又重新把帽子扣在了头上,笑眯眯的捋了捋自己短短的胡子,看向陆卿云的眼光就很有看自家小辈的感觉了:“总之要早作打算,免得到时候自乱阵脚。”
陆卿云愣了愣,问他:“早作打算?莫非还有翻盘的可能么?”
宋坎幽幽一叹,眼神复杂且欠抽:“翻盘就算了,还是尽早适应吧。”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
念在对方到底是朝中肱骨之臣的份上以及尊老爱幼的传统,陆卿云压制住了内心的小暴脾气,半晌皮笑肉不笑的憋出了一句话:“宋大人可真俏皮。”
“咳咳咳……”
年近半百被晚辈夸“俏皮”的宋坎依旧笑眯眯的看不出心思,反倒是换过衣服赶过来的宋烟猛然被这话给呛住,咳得不行。
他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常服,虽然不比红衣显眼,却愈发显得眉眼清隽,又因为咳嗽,白皙如玉的脸上缓缓铺陈开胭脂一般的绯色。
光下观美人,即便这光略微有些刺眼,也无法影响陆卿云的好心情,她暗自想道:
“京兆尹大人倘若能青史留名,政绩什么的暂且不提,‘美容止’三个字是一定要大书特书的。”
身后的宋坎就趁着这当隙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到底是年轻。”
凭良心讲,宋坎这话放到这个语境里,找不到一丝丝令人高兴的意味。
风度十足的京兆尹大人果断忽略了自家老爹的话,拱手施礼:“公主和父亲慢聊,臣就失陪了。”
宋坎当即冷笑一声:“失陪什么失陪,我和公主聊完了,你送人家回去。”
然后,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宋坎复又笑眯眯的看向陆卿云:“今日事急,招待不周,公主若是闲暇无事,可以常来找老夫喝茶。”
名士果然就是名士,陆卿云陪着他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连茶都不给,偏偏还能毫无负罪感的请陆卿云再来。
陆卿云还没来得及说话,宋烟就似笑非笑的看了宋坎一眼:“我若是公主,恐怕是再不肯来的,今日也没见您吩咐人奉茶啊……”
他这种公然拆台子的行为甚合陆卿云的心意,但这种时候,公主的排场可以不要,涵养还是要有的。于是陆卿云轻轻笑了一声。
宋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气愤的“哼”了一声,直接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们,长吁短叹:“……哎呦喂,我可真是苦命哦。”
陆卿云忍笑,之前在史馆修国史的时候,她倒是也跟宋坎打过交道,知道这位传闻中不怎么好惹的御史中丞平时还挺逗,但她还真没想到他平时在家竟然是这幅德行。
陆卿云就想:您老在家卖什么萌啊,把这招用在朝堂上,估计文武百官也没心思跟您争论了。
她大致在心里想了想那场景,嘴角就往上弯了弯。
宋烟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下官送公主回去。”
陆卿云一时没回过神来,直接“哦”了一声,然后就跟着他向大门走去。等到出了宋府的门,陆卿云才终于反应过来,直接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宋烟:“宋烟!”
京兆尹大人陡然被她这么一叫,步子再一次的错乱了。
宋烟心想再这么下去自己估计连路都不会走了!
他勉强镇定了心神,长吁了一口气之后才看向身后的小姑娘,侧了侧脸,神情温和,声音悦耳低沉:“怎么?”
美人一颦一笑都是极其赏心悦目的,虽然这一颦一笑都是私下无人的时候找准角度提前预演过的:
少年回眸一笑最心动。
但陆卿云明显不怎么吃这套,她语气十分真诚的跟宋烟商量:“长安巷离宫门不远,我自己可以走回去,你还是忙自己的事情吧。”
宋烟顿了顿,心里就有那么一丝丝的委屈,虽然大庭广众之下他很想端出自己五姓七家贵公子的款儿,但在心里权衡了利弊之后,宋烟他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
于是陆卿云明显看到面前的京兆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