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安宜瞄了瞄陆子谦惊愕的表情,淡淡一笑,拂了拂袖,对身旁婢女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婢女便走到屋角,打开薰笼,放了一样物事其中,转眼间,袅袅幽香在屋中飘散开来。
邓安宜举袖遮面,饮了口酒,放下酒盅,细看一眼陆子谦,关切道:“益成近日似乎清瘦了不少,可是舟车劳顿的缘故?”
并不提眼前那位跟傅兰芽极为相似的女子。
陆子谦却仍在盯着那女子细瞧,暖黄的灯光朦胧了她的五官,乍一看去,简直跟傅兰芽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可再仔细分辨,才发现这女子鼻头比傅兰芽略宽,红唇略薄,下颌处的线条也不如傅兰芽精致流畅。
气度上,更流露出几分傅兰芽身上所没有的轻浮媚态。
他怔了一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皱眉端酒,仰脖一饮而尽。
随后便勉强一笑,接过邓安宜方才的话头道:“这些时日的确忙于奔波,耽于饮食,晚上睡得也不安稳。”
说话时,只觉那薰笼中的香气直钻鼻尖,无端扰人,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
他数月前曾于此事上吃过大亏,对焚香一事极为嫌恶,只是在他心中,邓安宜一贯是京中有名的德行俱佳的君子,故虽起了丝疑心,却也不好拉下脸面拂袖而去。
邓安宜嘴角弧度加深,不经意看一眼那名跟傅兰芽生得相似的女子。
那女子会意,缓步轻摇走到琴旁,撩起长袖,低头轻拨琴弦,一曲《良宵引》便流水般倾泻而出。
陆子谦并不肯再看那女子,然这琴声吟哦婉转,韵味深长,他听了一晌,竟至失神,酒盅放于唇上,许久未饮下。
恍惚间,忽然想起一年前在傅家时,曾无意间听过傅兰芽抚琴,琴声如黄莺出谷,分外灵动,当真是琴人合一,堪比天籁。
然而经过这一年来的种种,往后再想听她抚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思及此,心绪顿时变得繁乱至极。
也不知是被这琴声所牵引,还是屋中气闷,头骤然昏沉起来,再循着那琴声抬眼,就见眼前那名女子竟渐渐跟傅兰芽的容貌重叠在一起。
就听邓安宜低低的声音传来,“益成,你为何千里迢迢来寻傅小姐?”他声音很低,吐词却清晰,一字一句传到耳朵里,话音里竟还含着些惑人的意味,直抵人心。
“自是……自是为了来救她。”陆子谦以手抚额,拼命保持清明道。
“哦?怎么救?”邓安宜饶有兴趣地接话,“傅小姐如今处境不妙,可不仅仅只是叫来几名武林高手,便能助她脱离困境,不知益成打算用什么法子来救?”
陆子谦直觉那香气越发刺鼻,数月前的经历突然涌上心头,烦腻感加上警惕心,迫使他迅速清醒起来,他胡乱撑住桌面,晃晃悠悠起身,往外走去,“今日……我身子不适,下回……再与你一道饮酒。”
走到门旁,身子一时不稳,轰然倒下,察觉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忙又支肘爬起,仓皇拉开房门。
只觉走廊上气息无比清冽,意识越发清醒,立在门旁,回头一望,就见邓安宜本已追到身后,见房门启开,又倏尔止步。
两人对望片刻,邓安宜忽然歉意一笑:“看来益成身子的确有些不适,我却还只顾着拉你饮酒,益成莫要见怪,只怪我一心跟你叙旧,我向你赔个不是。看来今夜这场酒是续不下去了,也罢,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府。”
他语气谦和诚恳,陆子谦望他一会,忽又疑心自己方才太过草木皆兵,可想起方才身上异状,心中惊疑不定,少顷,勉强笑了笑,道:“不必,我这便回府了,下回再聚。”
说罢一拱手,一刻不停留,转身下楼而去。
因着平煜态度明确,洪震霆等人在花厅中商议了一番,话题始终围绕在筹备武林大会上,无人再提起让傅兰芽作饵同去武林大会之事。
不知不觉间,外头天色透出一种拂晓特有深沉的幽蓝。
诸人先是打斗了半夜,又议了一回事,到了这个时候,都已疲乏不已,商量到后头,虽极力强着,到底露出了倦意。
文氏父子见状,忙起身告辞,众人送了他二人出门,各自回下榻处歇息。
平煜令人领了傅兰芽主仆去另一个院落安置,自己却跟李攸往前院看望李珉和陈尔升。
大夫才给二人上了药,两人虽然依旧声嘶得说不出话,但万幸未受内伤,再将养几日,也就无碍了。
这时许赫进来,对平煜道:“大人,林夫人领来了,可要立刻带她去见林之诚?”
平煜跟李攸对视一眼,点点头,往外走道:“这便安排两人见面。”
说罢,出了房门,一抬眼,就见院中立着一名缁衣女子,身边环绕着十来名护卫。一眼望去,那女子白皙清秀,直如二十许人,
走到近前,平煜才发现这妇人虽面庞秀婉,眉间及眼角却已有了淡淡纹路,似是常有愁绪萦绕心头,经年累月,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平煜静静望了她一会,见她身上一无易容痕迹,审慎开口道:“林夫人。”
林夫人毫无波澜,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贫尼性空见过大人。”
平煜见她整个人如泥塑木雕一般,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痛失双儿后,林夫人便因伤心欲绝遁入了空门。二十年来,林之诚虽每年都会在林夫人生辰时去她出家的尼庵寻她,林夫人却从不曾见过林之诚一面。
听说每回林之诚都会在尼庵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