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程平的图表、数据统计都看完,陆允明颇为郑重地问:“依你之见,这盐政该如何变革呢?”
程平抿抿嘴,不知道自己的建议如果被采用,会引起怎样的后续问题——后代那些大盐商的事迹可是相当辉煌的,但是在当下这却是最简便管用的一个方法了。
“简单地说就是引商入盐。”
这方策也恰是陆允明正在考虑的,他笑道:“讲来!”
“门生以为,或可把现在的盐政调整为民制、官收,而贩运和售卖都交与盐商。”程平解释这样做的好处,“这样朝廷只在产盐之乡设置盐官掌管收盐、买盐即可,其余各地的盐吏都可以撤销了。盐利不少,而管理成本就少多了。只是怕盐商不好管控……”
“关于控制盐商盐价,”陆允明道,“可以仿照粮食的常平仓,在转运要塞和江岭等偏远之地设食盐常平仓。”
这就是所谓市场调节为主,政府调控为辅了。程平又指着舆图道,“商人无利不早起。偏远利薄之处,也可配合官运。”
陆允明点头,“很是!”
然而引入盐商,不只是盐价控制问题,程平抿抿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想说什么,说就是了。”陆允明道。
略沉吟,成平到底没把话说得太白,只模糊着说了一下自己的忧虑。
一项政策在开始制定的时候往往是积极的,就像第五琦的盐政一样,但到后面,随着形势的变化,原来政策里的直道可能被踩成了弯路,小漏洞可能被抠成了大窟窿。
“盐政既关乎民生,又利润巨大,我只怕一个不小心,把盐商这个大怪兽放进来,再想赶出去就难了。”程平轻轻叹息,脑子里都是后代那些**、把持盐政的事。
程平的话说得不明白,陆允明却听明白了。他看着程平,心里感慨,知道常怀敬畏之心,便不会捅大篓子。先前觉得他跳脱、怕他走歪惹祸,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程平挑起眉毛,莫非陆尚书不同意?
陆允明笑道:“《易》云:‘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你倒是真读进去了。”
程平马上反应过来,他在讽刺自己制科试题瞎蒙、“以易释易”的事。还能不能好好开会了?我们说正事呢好吗?
“我们在开始的时候尽量严密就是了,至于以后——自然有以后的人来决定,是存、是废、是改、是兴。难道你还想着弄出个万世之法来?”
程平想想,也是,便笑道:“是门生想左了。”
陆允明低头喝一口酪浆,“这样便很好。”
程平倒真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是不是陆尚书头一回夸自己?
两人接着讨论盐政变革上其他的点。对当代盐政,程平一个穿越客,又是田舍汉出身,有不少不明白的地方,此时便趁机拿出来请教。
陆允明年纪不大,却是混朝廷中枢的老牌政客了,对程平关于当代盐政乃至朝廷运转上的一些问题,都详详细细解答给她听。
程平谢他:“这许多事,若等平亲历亲见了才悟得,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又走多少弯路,多谢座主提点。”
陆允明笑一下,“说到亲历亲见,我想着夏税后去考察盐乡。”
你要下江南?程平微瞪眼睛。
仿佛知道程平在想什么,陆允明笑道:“江淮太远,或河东道或只在山南西道走一走吧。”
程平点头,亲身去看看很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光高居庙堂,不接地气,往往容易做出不切实际的决策来,那就坑苦了百姓了。
“你也与我同去吧。”陆允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