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今日,各家好女皆被送入宫门之内,在门前,她们的兄弟姐妹在依依杨柳中唱起了送别的曲子。
楚娆羽与楚皓羽坐上了青布羊车,上绣白色并蒂莲花,这样的规格是先帝在时定下的,取清清白白,与君同心之意,据说当年太后宫雅云玉手纤纤,掀起青色绸布,白色莲花与衣摆上的银色云纹相映成趣,女子一低头,嫣然而笑,惊艳了君主的心,从此后宫粉黛无颜色,十年独占君恩。
楚皓羽看着楚娆羽坐在车上摇摇晃晃,神情散漫,却别有一副写意fēng_liú的姿态,想起临行前母亲的话:“女儿你心性高洁,不懂人心险恶,娆娘就是为你挡箭的靶子,入宫之后,切勿强出头,低调行事,万事有父亲和母亲在,只待你生下太子,便事事顺心了。”
思及此,楚皓羽微微皱起了眉,心中叹息:姐妹一场,娆娘何辜。却想起刚刚送行的时候,大哥对笑语嫣然,一滴泪都未落下的楚娆羽眼中的垂涎,内心不禁心惊肉跳,冤孽呵,楚皓羽面上纵然还是不喜不怒的模样,但眼中却暗流涌动。
手慢慢握紧,楚娆羽瞄着楚皓羽眼神中流露的茫然,不在意地靠向身后的软枕。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上阳宫,帝王起居之所。
管弦催急,几名彩衣女子和着乐声,跳着胡旋舞。
一个绿衣女子,娇俏地媚笑着,将手中酒盏递到姬宫穆的唇边,姬宫穆含笑低头,一位侍从却匆匆走进来,行礼,恭敬禀告:“陛下,太后娘娘安排楚丞相府中两位小姐向陛下请安。”
姬宫穆楞了一下,无奈一笑,神色温柔而忧郁,仿佛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只是一个青衫落拓的俊美书生,一旁的安公公低声询问:“可要把舞给停了...”
“不。”
“可着...”
“安公公,难道朕还真能宠幸她们...”语声渐低,姬宫穆摇了摇头,怀中绿衣女子笑得愈发得意,安公公却低头应诺,眼神却流露一抹悲色。
当楚娆羽和楚皓羽走近上阳宫时,在楚娆羽眼中,只能看见那个如晓月照美玉的十九岁的君王,世间一切苦厄尽皆消散,杨柳风吹开了繁花,只为此刻的相遇。
“臣女拜见陛下。”两人盈盈下拜,一人是月中冷艳仙子,一人是三月烂漫春光,各有各的卓绝风姿,绿衣女子轻咬贝齿,眼睛中闪过一抹嫉妒。
姬宫穆抚摸着绿衣女子的长发,调笑着说:“蓉蓉,宫里可要热闹了,你可欢喜?”
“蓉蓉只求陛下别见了两位楚小姐的花容月貌,就忘了妾这蒲柳之姿。”
蓉蓉?萋芳馆的“怜惜绿罗裙,王孙不忍别”的花魁娘子沐蓉蓉!一个伎子!楚皓羽眼神中闪过一抹屈辱,楚娆羽却注视着在姬宫穆手指间滑落的黑色长发,微微笑了起来。
姬宫穆一眼就注意到眼前那个身着粉紫衣裳的少女,以“香魂花魄”扬名的楚府庶女楚娆羽,不像她的嫡姐已经恨不得转身离去,少女眼波流转,脉脉含情,果然是天生尤物,无价之宝,就像一个易碎的花瓶,姬宫穆合上了眼,遮住汹涌波涛,语气却不耐地说:“见都见过了,回去向太后那复命吧,好好在太后身边侍奉着。”
楚皓羽闻言,应是起身再次行礼,如洛水仙子般转身离开,余光微扫,发现楚娆羽并未跟上,犹豫地停住,低低催了一声:“娆娘。”
楚娆羽跪在地上,将头抬了起来,好一副桃花貌,沐蓉蓉心中不由愈加嫉妒,姬宫穆脸上却并无惊艳,反而有些不耐。他敲击着沐蓉蓉的肩头,安公公赶紧开口提醒:“楚小姐还不起身。”
楚娆羽再次行大礼,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发髻上一朵芙蓉花样的流苏簪子轻轻晃动,只有如泣如诉的声音落珠一般响起:“三年前,陛下曾允诺臣女,花开上阳,而今,臣女依诺而来,此身薄命,但求陛下践诺!”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反倒是沐蓉蓉最先反应过来,吃惊喊道:“放肆!你竟敢这般对陛下说话!”
姬宫穆却推开了沐蓉蓉,沐蓉蓉愣愣地看着姬宫穆走到楚娆羽的身前,声音冷漠而毫无波动:“抬起头来。”
楚娆羽再一次抬起头,目光灼灼而倔强,缠绵而楚楚。
三年前,姬宫穆在一个落水的少女眼中也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
豆蔻梢头二月初,此心知君已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