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初的时候学校组织举办了一场大型求职咨询会,已是研二准毕业生的李郁欢自然是要参加的,盛忻忙着在研究室写代码跑程序,她便相邀了几个学妹一同前去。

于栀薇成天抱怨着在荷兰的生活好山好水好无聊,每天掰着手指过日子恨不得在墙上贴个距离毕业还有多少多少天的倒计时,打算拿到学位证书第二天就立刻愉快地飞回祖国母亲的怀抱,对留在荷兰工作显然完全不感兴趣,只剩下颜叙和方宜静欣然应允。

求职会当天邀请了不少有招聘意向的公司前来宣讲,然而其中超过一半都是全程用荷兰语介绍,□□裸地把国际学生拒之门外。好不容易找到两场英语交流的讲座,却净是些普华永道、欧莱雅这样主要面向财会商务管理类别的公司,听得颜叙直犯困。

见她们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李郁欢便提出调换方向去综合楼大厅的招聘交流会场转转。

李郁欢这天穿得很正式,盘着高高的发髻化着淡淡的妆,包里放了个人简历、求职信、获奖证书等各种材料,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郁欢姐,你以后真准备留在荷兰?”去综合楼的路上方宜静好奇地问道。

李郁欢果断地点了点头:“明年毕业以后我先工作着,等过两年盛忻博士毕了业再一起商量去处。要是他能如愿以偿地留校任教当然再好不过了,万一不行那就看到时有什么合适的机会,欧洲这么大我相信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回国发展?”见她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颜叙忍不住插话。

一身正装的女子浅笑着摇摇头,眉眼里看似云淡风轻却透着坚决:“盛忻说在国内他总是会被打上某某教授的儿子的标签,想一个人在外面闯荡闯荡。我就更不能回去了,不然我爸妈会被亲戚朋友指指点点嘲笑说他们女儿是在国外混不下去。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但在我老家那样的小地方,被人说闲话戳脊梁骨是件比天还大的事儿。我不能让我爸妈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我可以去欧洲任何一个地方,也可以去美国澳大利亚日本——哪里都无所谓,只是不能回国。”

颜叙识趣地没有吱声。

她没有办法设身处地地体会到李郁欢的心情,但她理解她的无奈,不由感到一丝悲哀。有的时候人活得累不光是因为形势所迫,更是源自太在意外界的看法,所以索性把一切压力都往身上背,断了所有后路一条道蒙头走到底。

“你们俩呢?”李郁欢倒是看得很开,反而微笑着问她们。

方宜静满不在乎地歪着头眨巴了两下眼睛,对她来说漫漫读博路才刚开始,现在操心这个问题为时尚早。

另一方面,她早已做好了打算将来继续走科研路线,彻底踏上土木学术的不归路。因此在所有人都为日趋渐下的房地产就业忧心忡忡的时候她却完全没有压力,今天纯粹是来凑热闹的。

而颜叙的选择则宽了许多——或者说是三心两意。她既没有李郁欢盛忻那么强烈的留在欧洲的意愿,也不像于栀薇邹钦铭是坚定的回国党,未来何去何从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会有什么样的机遇。

何况许多时候往往是人算不如天算,只能说顺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未来的变数太大,唯一能确定的是不放过当下的每一个可能,多听多看充实自己总是不错的。

综合楼一层大厅原本是食堂餐厅,这天特地腾出了空间作为求职咨询会场。展位前大多人头攒动,大家都清楚这样集中式的交流会是绝佳的机会,尤其是对于毫无人脉背景的国际学生。

可惜颜叙她们走马观花一路看下来,会说荷兰语依然是绝大部分公司招人要求里明文规定的一条。

“土木工程师虽然是技术岗,但需要和现场的施工工人打交道,他们其中很多人不会说英语,所以母语程度熟练的荷兰语是必备条件。”其中一个hr如是说。

对这个解释颜叙自知合情合理,但仍忍不住在心里忿忿不平。来欧洲将近一年,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种族歧视的客观存在。

任凭李郁欢从研一第一学期就开始学荷兰语,每天苦背那些熟悉的26个字母组成的陌生单词,对着教学视频反复练习听上去如同从喉咙里吐痰一般的发音,短短一两年时间也远到不了熟练掌握的程度。

因为一出生就无法决定的先天因素而被剥夺了选择权,明知这样的不平等比比皆是,却也只能无可奈何一声叹息。

在被最中意的两家工程咨询公司分别以“不招国际生”和“我们只收男生”婉拒以后,李郁欢看上去有些失落。颜叙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形势远比她想象的要残酷。

“没事郁欢姐,总能找到合适的工作的。”方宜静赶紧作出振奋状宽慰李郁欢,“呀你看,那家公司海报上好像写着中文!走我们去看看!”

方宜静一手拉着李郁欢一手不忘拽过颜叙,把她们径直拖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比起旁边一派热烈的气氛来,这个展位显得冷冷清清,连一个问津的人也没有。走近了才注意到,原来这是中国交通建设集团的驻海外分部,宣传海报上赫然写着招聘要求——必须会听说读写流利的普通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没来得及看清下面的字,方宜静魔性的笑声便飘了过来,“你们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谁让荷兰人拿语言关卡我们,这叫以其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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