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澜突然觉得自己很累,与浑身无一处不痛无关,与天南地北走了一圈无关,只是觉得累而已。
从前他从未想过会怎样,会这样,守着娘和姐姐就好,当然如果爹也能在一起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在邑城也很简单,有沧蛮可杀,有烈酒可吃就好。
这天下大大小小的事,自有天下大大小小的人来管,关他什么事?
道门魁首要争那份虚无缥缈气运,儒家夫子要守初心立天命,坐南朝北的那位要看透人心,左右百万生灵,与一个武不过金刚,文不能济世安民的十七岁少年有什么关系?论资排辈排到猴年马月也落不到他李惊澜的头上。
李惊澜曾经对那个从来都不管他死活的爹有过怨念,很大的怨念,曾经的他不肯听爹一句话,甚至一个字,爹让他往东他偏往西,爹让他打狗他偏撵鸡,既然你从不曾管过我,那么我的事也不用你管。天下大事,不过生死而已,我李惊澜连死都不怕,还能有什么事?
龙虎,京师,北岳,淮南,蜀中,一步一步走来,一丝一缕的草蛇灰线,仿佛才摸到的爹的衣袂,看到爹的不易和无奈,李惊澜才回头去想娘的那句话“恨谁都不要去恨你爹!”
当初他不懂,当他提起刀的时候,他问自己,能比姐姐强么?答案是不能;夫子飘摇而去之后,他曾经问过自己,我配么?答案是不配;他问过自己,你行么?答案是不行;他问过自己,你愿意么?答案是不愿意;当他压住火气,以追本溯源,推近及远来面对壶口瀑布无心为恶的小太监的时候,他问自己,你做的对么?答案是不太对;当他面对淮南道送上的大礼之时,他问自己,你是不是不识趣?答案是糟糕透顶的的不识趣;当他面对恶蛟逞凶的时候,他问自己,值不值得?答案是不值得;峨眉山上,本来可以不管的闲事,当他想起那句“些小吾曹州县吏”,想起庙堂无论有多粗的枝干,为这个天下遮蔽荫凉的还是更多的更繁密的枝叶,如果枝叶都被虫蚀了,枝干再粗又能有多大的荫凉呢?他问自己值得不值得?
答案,是值得!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去想,爹何尝不是呢?原来,担当这个道理,爹早就埋在他的心里,血脉里。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事有不平则鸣。
不平之处且放声。
峨嵋金顶,云海如潮,李惊澜金刚体魄破碎不堪,但体内气机激荡,丹田金池摇动,拓展何止十倍,那朵垂头丧气的金莲,缓缓抬头,茎叶向上攀升,在暴涨的池水中,浮动摇曳,光芒万丈。
只欠半缕机缘,便是指玄一线。
对面峰顶上的峨嵋掌教不禁暗自叹息,惊动丁大魔头微服上山,有望登顶武夫第一的闫宇平不请而至,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搭上峨嵋派仅存的一粒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轩辕丹”,如果李惊澜在峨嵋金顶一举升境,那就是妥妥的一张护身符,如今看来功亏一篑。
“林掌教可是觉得可惜?”一旁一向沉稳的闫宇平却微微一笑。
“微薄之力,贫道哪敢贪功!”虽然境界相同,但身为一教之主,有战友主场优势的林青斛面对这位只向“更强处出拳”的中年汉子仍然感觉压力山大。
“轻仇者寡恩,轻义者寡情,轻孝者最是无情,这孩子!情义二字从来都不缺。一颗轩辕丹算什么,天下剑仙出峨嵋大不大?大倒你林掌教都未必敢想,不过,你会看到的!”闫宇平平静的说道。
林青斛身躯微颤,双眼圆睁,难以置信。
“小师叔有望登顶龙虎山?”林青斛失声问道,一教圣人扶持一门一派自然是手到拈来。
“呵呵,龙虎山?未必能装得下少年双肩担山月啊!”
那个智计无双的李胖子没有给自己的儿子指山就我,也就同样给李惊澜一片一山还有一山高的无限拔高的天空,担当是他自己的选择,登临是他自己迈出的步子,无论是李云道的眼光还是闫宇平的武道,都是奔着山高人为峰去的。自己的孩子当然会不遗余力的去托一把,但他的高度,需要他自己一步一步的跨上去。这些话,别说世间追名逐利目光短浅的官宦富贵,就是如同峨嵋掌教这种山上仙人也未必吃的透,金刚,指玄,天象,地仙;秀才,举人,学士,黄紫贵人,从来都不是像闫宇平,李云道,夫子这样的人思考的问题,在他们眼中的道理是:更高,更强,更好!
这样的世界才有意思,这样的世界,才更生动!
张晓峰结结巴巴的扯着李惊澜的衣袖问道:“你,你,内什么,张真人真是你师兄?”
“龙虎山上张真人一抓一把,你说的是哪个张真人?”李惊澜故意逗弄他。
“当然是龙虎掌教天下道教魁首张真人了!还有哪个?”
“哦,尽管他老人家不怎么乐意,可我这个小师弟那是板上钉钉的!谁让我有个便宜师父呢!”李惊澜摸摸自己高挺的鼻梁,眼神促狭。
张晓峰却仰天长呼:“完喽,完喽,这辈分都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师弟变成师叔祖,这坑挖的有点大喽!小余,你说老天咋这么坑呢?小余,小余,你咋了,不是挺能说的么?”
从山腰现身之后就英姿勃发,或者是话唠的余璐杉,扭扭捏捏的站在离他俩一丈多远的地方,不知道想些什么,猛然间被张晓峰喊破,一张帅气的净白面孔,有些发红。
“小余,你过来给评评理?”张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