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翰在朝堂上已经与群臣讨论过了, 调兵遣将不是一两天的事, 按以往的做法,都是领郡邑的藩王负责守关, 朝廷另外派人协助守土重责, 无论哪个皇帝都不愿自己头上挂着“丧土亡国”的牌子。
他杀了忽伐,虽说有个“私闯北苑, 奸淫宫妃”的罪责,人死在捉奸的床榻上, 大家无法求情, 但是心里未必舒服,冷眼看这位皇帝还有什么做派。
大家纷纷说了一阵形势,又谈了一会儿祖制,最后抬出先帝都曾夸奖过叱罗杜文的智勇双全, 然后抬头等皇帝决断。
皇帝在朝廷无法做决定,后宫里,贺兰皇后想着自己的嫡亲妹妹还在杜文身边,围困在危城里她对杜文又没有那么深的恨意,自然首要考虑妹妹的安危:“如今都兵临城下了, 让扶风王带兵迎敌是权宜之计, 等退了雍州的兵马, 再慢慢解他的权柄不迟。”
周遭没人,她目光一斜, 努努嘴对着后宫的方向:“何况还有个闾太妃被看管在宫中, 实在小狼崽子难对付, 就抛出他亲阿娘来,不信他不老实”
事急从权,确实让杜文抗击南楚的兵马是最佳选择。乌翰考虑了又考虑,只能答应下来,同时又安排了他最信任的贺兰氏的部族骑兵前去接应,顺便可以扼制杜文。
这一仗打得过了新春,两国互有胜负,此消彼长,此长彼消军队一动,就是“哗哗”吃铜钱一样,皇帝的心一直悬着,连年都没有过好。
过了四月,前方的消息才慢慢好转,杜文不仅守住了扶风,而且胜局渐多,雍州刺史盛铭不敌,有传闻南楚将派遣平朔将军杨寄前来。
杜文上表奏报战况,道是郡中已经没有多少兵丁和钱粮,再和南楚的“战神”抗衡,风险不小;另一方面,南楚自己内局并不稳定,也大有议和之意。
乌翰当然不想再战下去了。他自己登位一阵折腾,处置带兵前来的河西王一阵折腾,把扶风王赶到郡里又是一阵折腾,国库本来就不盈满,现在更是要给折腾得罄尽。
于是下旨命杜文停战议和。
此刻,养寇玩兵的正主儿已成尾大不掉之势,皇帝命他回京述议两国这趟的战事,杜文飘飘地上本,说目下散兵游勇没清理完,自个儿不能丢下郡邑不管,愣是连贺兰氏送亲的军队都扣了,不肯回程。
半年的休整,梅蕊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但是回到宫里再无一幸,犹如处在冷宫,也没有册封,身份尴尬地和翟思静住在一道。
乌翰又迎娶了柔然汗的公主为右夫人,宠爱有加。
联姻的心思甚至打算到了西凉,为了得到陇西的牵线,他兑现了事先的承诺,将翟思静封为昭仪。翟家“感念天恩”,当然捏着鼻子也得把差事办好。
梅蕊原也是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算不上惊艳,但是唇红齿白,眼睛明亮,一看就鲜活可爱。
但现在在翟思静面前的,是个憔悴的少妇:黄黄脸儿,眉目里散不去的愁苦,还新添了眼睑抽搐的毛病,一到晚上,或者一到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我现在的苦,无人可说。”梅蕊苦笑着对翟思静说,“一无所有,倒成了个笑话。别说大汗不想碰我,就是他想碰,我想着男人女人的那种接触,也会犯恶心”
她止住翟思静对她的安慰:“女郎不用宽慰我。我自作自受。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地步儿,可偏想着不切实际的事儿。如今,这是报应”
翟思静握着她的手,长长地楚叹。她懂啊这种感受她全都懂
上一世被杜文用强,还没有打她、咬她什么的,她就恶心了他一辈子,原本埋在心底里的一点点少女怀春的情愫,生生化作了一辈子的讨厌与恨。他后来对她算是不错,可是她就是没办法像正常夫妻一样跟他在一起,每每共枕时,那种类似于强暴的干涩与疼痛,几乎伴随着她一辈子床榻上的感受。
“咱们,总得向前看。”翟思静握着梅蕊的手,“男人靠不住,咱们靠自己。”
梅蕊受伤太深不单是qín_shòu般的忽伐,更是利用完她就翻脸无情的乌翰。听翟思静这么说,顿时哽咽着拼命点头。
后宫日常无聊时居多,每日在皇后宫里问安可以打发大半天的时光,也可以在聊天中知道好多消息。
这两日皇后贺兰氏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泛泛地四下看了一圈,就似笑不笑说:“哦哟,咱们右夫人又侍寝晏起了啊”
大家一望,果然没有看见这位新获宠的柔然公主的身影。宫里女人都指着皇帝的宠爱过日子,对于宠冠六宫的人,那都是同仇敌忾一般。所以一群莺莺燕燕纷纷讨伐起新人来:
“可不是荒蛮地方的公主,哪有什么规矩”
“春宵苦短夜专夜啊啧啧”
“就她那面皮,看来不光是黑,而且是厚。”
“不知大汗看上她哪一点”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通报,说是右夫人来请安了。
各种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都瞟向那位姗姗来迟的右夫人。
进门来的人还是柔然公主的打扮,不梳髻,而是用一头垂珠盖着头发,个子不高,但腰肢矫健,亦是个矫健婀娜的黑珍珠般的美人。
柔然和北燕同属鲜卑族,但是一个仍在草原游牧,一个却已经占了中原的秦晋、燕云之地,连着朔方的大漠和草原,很多习俗综合着鲜卑与汉族。
柔然公主开口也只会说鲜卑语,给皇后请安后大大咧咧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