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绮今儿也是人不找事事找人,清早起来,她先去瞧罗绡,罗绡的丫头雪盏说罗绡吃了一碗粳米粥,两个豆芽香菇馅的素春卷,觉得好些了,就去园子里走走。春末夏初的晨风,还有些微凉,叶绮因为担心罗绡大病初愈,怕她又着风寒,就一径到园子里来寻。
寻了好一会儿,没见着罗绡的影子,倒看见奶嬷嬷抱着明霏的女儿陆初荷在湖边儿上玩,初荷手里还拿着几个娇黄玲珑的香橼,叶绮见到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小人儿,就走不动道儿了,初荷说话时口齿还不是很清楚,越发显得娇憨可爱,叶绮咿咿呀呀地逗她,初荷见了这美貌温和的舅妈,也很投缘,两人正玩得正开心,就见林明霜五岁的女儿辛秀月身后跟着个丫头走过来了。
陆初荷年纪幼小,却跟陈明霏一样玲珑剔透,尽管话还说不清楚,对那位穿着淡黄绉纱衫子、表情跋扈的表姐也没有什么好感,算起来叶绮也算辛秀月的舅母,辛秀月跟着丫头走过来,却如目中无物一般,还是她身后的丫头向叶绮施了一礼。
叶绮淡淡地点点头,继续哄着初荷玩,没想到辛秀月走而复回,眼睛盯上了初荷手里抓着的几个蜜蜡冻的香椽。
“哎哎哎,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初荷诧异地看看辛秀月,大概是在想哪里来的一个怪伽,忽然就冲她大嚷大叫。
“听见了没有,说你哪”辛秀月见初荷不理她,嗓门儿更高了。
辛秀月的调门儿足可以把任何平淡的小事燃烧成熊熊战火,叶绮才要劝解,忽然听见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道:“荷姐儿这孩子越长越笨了,你表姐叫你给她个香橼,听见了吗”这声音中的尖锐跟辛秀月的音调简直是天作之和,又掺着些矫情的甜腻,乍听上去,像蜂蜜罐里吃出了蛆虫的感觉,叶绮回头,原来是辛秀月的娘亲林明霜。
林明霜生得像管氏,腰身粗壮,偏偏爱穿的花枝招展,一身真红色藕丝纹绵大花褙子,褙子这种衣裳,本是不易显腰身的,却被林明霜的腰撑得像一管灌足了肥油、几欲炸出来的香肠,她的脸上抹着浓厚的脂粉,在掩饰年龄的同时也掩饰住了鲜活的表情,整张大脸上就剩了眼珠子是活动的。
叶绮站起来笑道:“明霜表姐,初荷一点儿都不笨,只是她屋里的奶娘丫头素日都是柔声细语的,倒没见识过月姐儿这样的好嗓子,所以一时没说出话来,不过是个蜜蜡香橼罢了,”说着目光柔和地看着初荷笑道,“荷姐儿,前儿你不是还赏给海棠一个香橼的么你表姐既然看上了,给她一个也不值什么”
叶绮天生地伶牙利齿,只是她自幼寄人篱下,为人多有柔和之风,显不出来罢了,这时见了这不着四六的娘俩竟合伙欺负个小孩子,真是可恨又可笑,她不宜与她们当面锣对面鼓,就用含蓄委婉的言语替初荷讨回来,这本是官家妻妾姊妹之间惯用的招数,叶绮在崔府长了十几年,驾轻就熟,林明霜跟着她那田庄管事出身的亲娘,嚣张跋扈是不在话下,却生来愚蠢,隐约听出叶绮话里话外在刺儿她,却递不上招。
初荷虽然年纪小,也不大懂,但她能模模糊糊意识到,舅母是在为自己说话的,当下也不会稀罕一个香橼,就顺手拎出一个来推给辛秀月,“给你罢”
辛秀月却还不肯罢休,仍是那副尖利地破锣嗓子,“谁要这个我要那个最大的”
这下叶绮都无语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林明霜居然还在一旁帮腔:“你表姐说要那个最大的”
这回不用叶绮给找场子,陆初荷小小的人儿也知道恼了,抱住那个最大的香橼,叫道:“不给,我的东西,你说要撒就要撒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初荷说话还含糊不清,气势却足,叶绮都有点忍不住想笑了,辛秀月却觉得一点都不可笑,林明霜是低嫁,因此她的女儿在祖母家时,堂姐妹们都让着她,来到这里之前,外祖母管氏私底下早就说了,辛秀月的娘姓林,陆初荷的娘姓陈,所以那个陆初荷的娘根本不是林家人,而她辛秀月才是这林家嫡亲的外孙女,想吃什么要什么,只管动动嘴唇。
管氏的本意是觉得任凭她们有什么要求,由出来,难不成林婉华还能跟个五岁的孩子置气不成还别说,这一招果然灵验,辛秀月小门小户出来的,本就没有什么见识,林婉华更不会跟孩子当真,但凡辛秀月说的,林家无不满足她,辛秀月一个孩子懂什么,见竟能有求必应,更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
此时听见陆初荷竟跟她毫不客气,辛秀月根本就没把这身量未足的表妹放在眼里,抬手一把夺过最大的香橼,这且不算,顺手拿香橼就朝陆初荷招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