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可是唯一和李瑞洁并肩走出甬道的人。看守们也默许了这样的情况。从地下消息的传播和看守们对李瑞洁的态度来看,南山监狱的看守和囚犯们似乎有某些微妙的关系。考虑到看守和囚犯并没有本质的不同,这样的微妙关系并不是乍看上去那么不正常。两人走出甬道,为突然而来的阳光眯了一会儿眼睛,风带来透心凉的新鲜空气,清洗掉肺叶里的污秽连同长时间处在黑暗中带来的怪异气息。这自由是来得如此的欢畅,以至于让两人多少都有点不适应,脚步也放踌躇起来。
当史记可和李瑞洁重新适应了美好的阳光和新鲜空气,在两人眼睛视野里的是一片黄色沙土地中一个瘦高的身影,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却并没有阻止别人的感官觉察到他的思维和肌肉是同样的敏捷、高效。这,会是一个如同厚重坚实如同大地般值得信赖的伙伴,或者也可能是一个最可怕的敌人,当阳光洒在他的肩头,一层金边在他的周围若隐若现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认知。
后面的囚犯们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他们一涌而出,混乱又嘈杂,带着身体上的恶臭和洞穴里的肮脏,仿佛是一群被洪水赶出洞穴的耗子。史记可看到了钱森,看到了小崔以及其他熟识的人。钱森的脸上仍然惨不忍睹,他看了看史记可身边的李瑞洁,没敢和史记可打招呼,就咬牙切齿地狠狠地瞪了狱长好一会儿,然后带着几个人躲得远远的。
狱长的思考被非常不愉快地打断,他轻蔑地扫视着那些耗子们,然后看了一眼史记可和李瑞洁,转身朝操场的另一边去了。
史记可询问道:“去那边?”他示意狱长的方向。
李瑞洁毫不客气地侮辱他,这是他最近发现在不能用物理攻击的情况下发泄的好方式:“你最好再朝那边靠近些,好让大家都以为狱长非常中意你的*。之后,就永远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以免让大家产生桃花三瓣之类既不健康又不正确的联想。”
史记可说不出话来,李瑞洁又道:“现在你带着我周围逛一下。”语气轻松得如同是来交游参观的远方客人。于是史记可带着他走东逛西,来这里半年多以来的种种被回忆并传进李瑞洁的大脑:东南西北山的高度,操场中间已经缩小得不成样子的混沌湖泊,洗衣工地,挑水工作,蔬菜种植,劳动时间人手分配作息制度一二三四。李瑞洁一边听,一边眼睛不停地扫向那些遇见他们就让路,这辈子打从娘胎下就没这么礼貌过的囚犯。
待到史记可说得差不多了,李瑞洁背着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突击发问:一棵树上有二十只鸟,你打了个喷嚏吓走了一只,再看时树上还有几只?”
史记可愣了一下:“没,没有了。”他怀疑这又是李瑞洁嘲弄他的圈套。近来他发觉李瑞洁的言辞之锋利话语之犀利,只在狱长之上。他可不想又触了什么霉头。
“如果树上有一百只鸟呢?”
“还是……没有了?”
“真的吗?你确定你的喷嚏有那么响?”
“那……”
李瑞洁出奇地没有嘲讽他:“我已经给足了条件,树上被吓走了一只鸟。如果这样说你不明白的话,那么如果树上有一百二十二只鸟,已经吓走了四十只,那么没有吓走之前呢?”
史记可有点明白他在说什么了,李瑞洁是在怀疑囚犯的人数?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狱长不是说过吗?一百二十二人,那是五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的人数了。那么以前,应该是一百六十二人?不,除开自己,李瑞洁,应该是一百六十人。
李瑞洁道:“别他妈白费力气了,老子今天心情好,教你个乖,没事要多想多看。树上有二十只鸟,如果吓走了一只鸟,应该还有十九只。但是如果你不去一只一只的仔细数,你还是会以为是二十只。因为,你既没有见到那只鸟飞走,也没有可能一瞬间看出那些躲躲藏藏的家伙们到底有多少。”
“你是说?”
“数目不对!我们都不是站惯队列的人,对一百多号人应该有多少这样的印象是非常模糊主观而不准确的。这个监狱的人数比我们想象中少得多。我已经数过三遍了,囚犯的数量怎么算也不到一百人。”
“可是,”史记可想起了什么,“有时候狱长会让他们报数。”
“你听到过?你也参与过报数?”
“对啊。”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为什么他们自己口中报数会是一个数字,而事实上我们自己数又会是一个缩水很多的数字。”
“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李瑞洁道,“那是因为你头壳坏掉了想不出来。谁他妈告诉你只有囚犯才有资格报数的?”李瑞洁转身不再理会他。
史记可的心里有些不安,一瞬间明白自己为什么看起来像个白痴,他突然想到狱长写的那句话,不想相信任何人。自己思维的触须似乎已经触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的边缘,却又抓不住这样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