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头也不回,只是轻笑了一声说:“哦,她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地丢下我的,习惯就好了。”
在这句话之后,车厢里沉寂了几秒钟。凌凌七忙着像柏海一样爬到椅子上,因为“水流”已经快淹到了她脚踝的位置了。在一片混乱之中,柏海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来,悄悄打量着画风突变的凌凌七。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他的语气冰冰冷冷的,表情因为背着光不甚清晰。
——这都水漫金山了,小屁孩你能不能别装酷了!
毕竟凌凌七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小孩,不是真正的柏海,所以她还是有些勇气残存的:“柏海,柏大爷,我知道这是你的梦你最大。但是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淹死啊!”
“所以呢……”小男孩的冷着脸问。
“所以逃命要紧啊!”她在想办法怎么去到柏海那边,或是把他抱过来。
“既然是梦为什么要逃?”小男孩的反应冷淡。
死小孩!你会冷冷的、冷冷的,了不起啊?就算是梦,我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水流”吃成瘦干干的骨头啊!凌凌七暗骂着,料想让他配合自己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还是她过去救他吧。
眨眼间水已经淹到座椅上了,不把矮个子柏海抱起来他就会马上死在这里的。
幸好凌凌七立定跳远的成绩不算太差。
“三、二、一。”
她默数着,运足一口气,往对面跳去。
“扑!——”
后背敛着的羽翼在凌凌七跃起的那一瞬间大张开来,振翅扬起的一大片空气领着她撞向铁皮的车厢顶,还没来得及呼痛,她又直直往下落了一截。
腰部重重地撞到一个东西,凌凌七整个人像要断成两半一样挂在了上面。
——原来是柏海头顶扶手的杠子。
“打开窗户!!!”她冲愣在原地的柏海大吼。
这一声吼得太有威严了,小柏海也是有点被吓到,立刻乖乖照做。
窗户刚被拉开可以通过一个人的距离,凌凌七就赶紧把柏海那个小小短短的胳膊抓了起来。
这次他终于不用“冷冷的”表情面对凌凌七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诧。他抬头看着长翅膀的人,张开嘴巴似乎要对她说些什么。
“别说话,抓紧我。”
凌凌七看到柏海晃来晃去的脚掌被“水流”腐蚀得血粉粉的,像是破了一层皮。
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使不上力让他爬到自己背上,她索性把手臂当成树枝,把柏海像荡秋千那样左右来回用力荡了几下。
然后,使尽全身力气把他从窗子扔了出去。
[这回,终于可以死了。]
——被扔出去的柏海这样想。
他看到一片大到没有尽头的天空,天空中飘着一辆被晶莹水流覆盖的铁皮列车,渐行渐远。
热烈的风像是要烧起来,包裹住他冰凉的脸颊,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对不起柏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你就当妈妈,已经死了吧。
那么多年了,女人慌乱的声音还萦绕在他的耳边,连带着她跑远的动作,都那么不真实。
——可是妈妈,你已经把我抛弃了一次,为什么还可以抛弃第二遍呢。
柏海伸出手,想要抓住那辆向前的列车,却只抓到一片虚无空气。
“啊啊啊啊!”
“我擦我不会飞啊!坑爹啊突然长翅膀也不给个说明书!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啊!”
以火焰色无垠的天空为背景,忽然俯冲下一只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生物。
——从刚刚起就画风很奇怪的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啊……
柏海面无表情地看向怪叫的凌凌七。
“啊啊啊啊——”
在差点与柏海错身的那一刻,凌凌七用仅存的意识闭着眼握住了他张开的五指,然后迅速地用另一只手臂揽住他的身体,直至把他完完全全地抱紧在怀里。
完美的十指紧扣。
——刚才柏海是张开手朝她呼救吗?看不出来他还挺信任她的。
凌凌七脱了力,模模糊糊地想。
身后洁白的羽毛仿佛有自我意识,一下子拢住了他们两个,独立出一个暖烘烘的神奇空间,像一个巨大的蚕茧。
“吓死哭了,吓尿了,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她絮絮叨叨着,把他的头按进自己的肩膀,十分聒噪,十分神经质,却不十分讨厌。
“快点挥翅膀,不然你会摔死。”柏海闷闷地出声。
“挥、挥?怎么挥!”
听从他的话,凌凌七把翅膀打开,睁开一点点眼睛看向下面的地面。
他们竟然已经下落到了快要砸到人家房顶的高度了。
“扑、扑、扑。”
在被摔死的恐惧之下,她惨兮兮地抖了两抖自己的胳膊。
“这不是飞起来了吗?”
柏海用一种“朽木不可雕也”、“连小男孩都懂得比你多”的语气提醒她。
——诶,对啊!翅膀等于是她多出的两个胳膊嘛!
凌凌七后知后觉地挥了两下自己的后胳膊。
这一次,他们终于顺利地飞了出去,以一种非常漂亮的弧度直冲云霄。
“哈哈哈哈!我会飞了!我超厉害!柏海,接下来我带你装逼带你飞。”
凌凌七兴奋地把柏海抱紧,嘚瑟着立刻又飞高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