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临安刚下过一场小雨,碧蓝的天空挂着一道蜿蜒的彩虹,沿着紫禁城上空顺流而下,消失在云层里。
接连三日的酷暑终于结束,老槐树蜷缩的叶子因为雨水舒展开来,鸟儿从头顶上飞过发出叽喳的叫声。
赵王府里死寂沉沉。
秦良玉站在屋檐底下,抬眼望去。朱红色的石雕肃穆挺立,灰色瓦片湿润透亮。
雨水顺着缝隙,悄然滴落在石阶上发出啪的声响。
“王妃,进屋子里去吧,您还在月子里不易见风。”身后有个温柔的声音提醒道。
秦良玉淡然回头,檀木色的堂屋幽暗冷寂。
屋里的生气仅靠敞开的大门带来最后的光亮,摇匀清瘦的影子散在地上。
她背着金光,秀美的面容显得越发清冷。
“他不会来了吧。”她轻轻的说。
赵睿广早已对她恨之入骨,如今娶了娇妻,又怎会想起还被关在东苑里的正妃。
况且她现在是罪臣之女,少了父亲手中权力对他的束缚,对他以后的路失去帮助,又怎么会再和她虚与委蛇。
“王妃,王爷刚从西宁回来,舟车劳顿疲惫的很。他或许只是在宋侧妃那儿歇息一会儿,到了傍晚就过来看您。您刚生下嫡长子,看在公子的份上,王爷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这话她已听了不下三遍,跟了她十几年的丫鬟,说话自然留了三分。
不过,她还是听出了一丝可怜和惋惜。
当初借着娘家的势力才坐上王妃的位置,如今父亲失势,一百八十余口,皆被斩杀于午门。
这府里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这其中也包括躺在她人卧榻旁的夫婿?
秦良玉垂下眼眸,仿佛有千斤之重。家族生死,个人前途都在三日前烟消云散。如今剩下的,只有和他一年多的欢愉时光。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的赵大元帅,二十年前只不过是宫中任人欺压的小乞丐。
如若不是因为她,爹爹也不会举家族之力匡扶他走到今天。
如今相府落魄,他冷眼旁观,丝毫不做争取。只想讨好新皇,保全自己的地位,实在有失偏颇。
而且,从父亲入狱那一天起,就有人告诉过她,这件事是他一手操纵的。但她不信,不信那个整日在她耳边情话绵绵的人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如今相府消失,若幕后黑手真的是他。面对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拼着性命生下他的孩子,为的不过是一个解释罢了。
秦良玉笑了一声,罢了,什么都不想了,抬脚向前走。
檀木色的木门在身后合上,她脱掉身上的雪色素锦长裙,露出绯色肚兜,面前儿绣着莲叶荷田田。
赵睿广曾说,他只爱莲叶的出淤泥而不染。
为了这句随口说的话,她再没换过其他花纹。
裙纱落地,碧洛疾步进来,额头上浸了一层密汗,眼里带着着急,欲言又止。
秦良玉往床边走,“有什么话便说吧。”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打击她了。
碧洛说道:“王妃,宋侧妃来了,”
秦良玉身体一顿,皱眉看向屋外,“她来做什么?”
碧洛摇头,“宋侧妃……没说。”怕她生气。
秦良玉收回视线,这时候来只会是要炫耀,没其他的事情,“就说我睡下了,让她明日再来。”
她话音刚落,宋妇好从门外进来。她穿着大红喜袍,袖子上刺的戏水鸳鸯格外刺眼。
“姐姐就这般不待见妹妹?自从妹妹嫁进王府,你可是连一面都不曾见过我。”
她说话的语气奇怪,正得宠的人儿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秦良玉不紧不慢的穿上衣服,然后从床头拿了本书坐在圈椅里。
她头也不抬道:“碧洛,给宋侧妃看座。”
宋妇好冷笑一声,不理会她,径直走到罗汉榻上坐下。
秦良玉用余光瞥了一眼塌陷下去床榻,让碧洛把摇篮里的孩子抱下去。
碧洛怕她被人欺负,把孩子交给奶娘就到门前候着。怕出什么事情,好进来帮衬。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宋妇好没有顾及,直接说道:“姐姐,妹妹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她捋着手帕,满眼得意。
秦良玉卷起古书,漫不经心,“还有什么是你不敢说的?”
她曾经听人提过她,说是军中军医的女儿,从赵睿广进军营就一直在他身边伺候。
和他相互扶持这么多年,算作一起长大共过患难的青梅竹马,属于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曾经还羡慕过她,没想到转眼间就成了敌人,真是世事弄人。
宋妇好毫不掩饰,“多谢姐姐夸奖,那妹妹就知无不言了。”
秦良玉重新展开书,等她下文。千方百计来这一遭,肯定不会让她好过。
宋妇好眉头一蹙,只是一瞬,她便说道:“不知姐姐是否知晓我与王爷是从小一块儿长大?”
秦良玉轻点了下头,“知道,”
“既然知晓,那姐姐也一定知道我曾跟随王爷走南闯北,经历过好些大大小小的战役。”
秦良玉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想与她耗费时间,“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我乏的很,与你坐不了多久。”
宋妇好见她这幅态度,话锋一转,“那姐姐可知……睿广为何要娶你?”
秦良玉没有接话,以为一两句话就能激怒她未免也太抬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