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娇不复从前的娇艳如花,皮肤变得粗糙暗淡,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完全不一样了,双眸清明,每天都乐乐呵呵的,这日却脸色慌张地跑回店里来。
“梅疏姐!有人看到杏盈了!”
梅疏揉面的手一顿,一向冷静的她此时焦急地问道:
“她在哪儿?”
桃娇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流:“马渡口的青石桥上。”
梅疏脸色大变,随意地把手上的面粉抹了抹,也不管手上衣上还有一块块面粉白斑,拉起桃娇的手就往外跑去。
一路上还听到许多风言风语,路人们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听说马渡口青石桥有个小娘子要跳桥?”
“我刚从那儿回来,站在桥上呆呆的,像是傻了,模样倒是挺漂亮的。”
“穿得可好看了,我看那料子啊,说不定是谁家的大小姐呢。”
“呸,大小姐?以前栖花楼的妓子罢了,叫杏盈,我以前摸了下她的手,一个月的工钱都搭进去了。”
梅疏听了这些话更慌,一开始她听到桃娇说有杏盈的消息,问的不是她怎么样了,而是她在哪里,因为她心里一清二楚,杏盈过得不好。
果然,青石桥上,那人一身湖蓝色的旗袍,那颜色明媚得像是三月的艳阳天,却被她瘦骨嶙峋的身子生生穿出一股无端生出的凄凉来。
凄凉又哀婉地站在那里,痴痴的望着河水,一动不动。
围观的众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她也似乎完全感受不到。
梅疏和桃娇直接冲上去拉住她,桃娇紧紧地握着她的右胳膊,手还在颤抖。
梅疏试探地问道:“杏盈?”
她不理。
梅疏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杏盈,我是梅疏啊。”
她仿佛看不见,也听不到。
梅疏心中一纠:“孟朋义呢?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
她漆黑如古井的眼珠终于缓慢地动了一下,这才有个活生生的人的样子。
她双唇起皮,被冷风吹得裂出一丝丝鲜血,颤抖着双唇说:“朋义……朋义,我在等他。”
桃娇握着她的胳膊,隔着单薄的旗袍仍能感受到体温的冰凉刺骨,忍不住哽咽道:
“你不是应该和他在孟府吗?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等他?”
杏盈听到“孟府”二字却突然惊恐起来,剧烈地挣扎着,口中还念念有词,两人却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桥下水深,梅疏二人害怕她不小心跌下去,只能每人紧紧握着她一只隔壁,不让她乱动。
杏盈却情绪激动,不停地挣扎,最后两眼一黑,直直倒下,她轻得梅疏和桃娇都轻易把她运回了小店。
青布床幔后杏盈静静躺着,双眸禁闭,大夫正开完药和梅疏讲着需要注意的事项,去外面打听消息的桃娇也急匆匆赶回来了。
梅疏把桃娇拉到另一间屋子内,压低声音:“找到孟府的人了吗?”
桃娇跺脚道:“根本就没有孟府了!”
她压下心中愤懑的情绪,努力组织着语言:“前阵子的上层换血波及了孟家,他们家临时收拾东西跑了,不少妾室下人一大早起来,还不知主子们都不在了呢。”
梅疏蹙眉道:“孟朋义没带杏盈走?”
桃娇咬唇道:“按道理来说不会呀,这种内宅的事我就问不到了。”
门却突然打开,吓了两人一跳,齐齐转头看过去。
只见那个单薄如纸的女子站在门口,脸上没有血色地看着她们:
“他不会放下我不管的。”
梅疏和桃娇面面相觑,杏盈却眼中含泪道:“青石桥,去青石桥等他。”
梅疏开口道:“他和你商量好了,让你去那里等他?”
杏盈口中念念有词:“我们说好的……哪天找不到对方,就去那里等……”
梅疏深叹一口气,让桃娇帮忙把人连哄带骗地推回房中养病。
今日是除夕,寒风凛冽刺骨,门外炮竹声响,她们没有家人,只能互相取暖,装作是家人团聚。
本来准备包的饺子被杏盈这件事一搅和,馅料和面团也被冷落地放在厨房一角,两人随意吃了些东西,又给杏盈做了些补身体的药膳,她却一口都吃不下。
门外鞭炮声热闹,门内却安静地过分。
杏盈昏昏沉沉地睡着,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和那人的初遇。
那时还是融融春日,青石桥两侧的杏花开得纷纷扬扬,从桥上过人的衣衫上便染上杏香,她撑着一把伞,一抬头便看见从桥那头过来的孟朋义。
桃娇和梅疏却待在窗边吹着冷风,窗外烟花绚烂,在梅疏眼中却像一只糊得漂亮的纸鸢,空有外表却不堪一击,飞到一半便直直坠落。
永远飞不到青云之上。
像极了她们这种芳华绝代,却转瞬即逝的女子。
好一点儿的,就是杏盈这样,飞得轻巧又高,最终却还不是沦落一个得而复失的下场。
红颜薄命。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不讲道理,你生下来就被决定了一生,没有给你留下丝毫余地,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不过是溺水的人,多扑腾了几下罢了。
梅疏淡漠地望着窗外,手指烟香袅袅,桃娇忍不住道:
“梅疏姐,你怎么又抽烟了?”
梅疏表情淡淡的掐掉烟头,叹了口气:“女人啊,就算是戏都唱完了,还是迟迟不肯下台。”
日子一天天过去,杏盈也越来越神志不清,每天撑着把伞,在青石桥痴痴地张望,盼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