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等到了路上再给你写信?”齐王起身往外走,头也没回,只是摆了摆手,“都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难不成还怕我走丢不成?放心吧.......”
皇帝见他这般模样,倒是想起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兄长,心中一软,嘴里只是追着说了一句:“那,皇姐那里,你可别忘了说一声。”他才不会帮齐王去和泰和长公主解释。
齐王没应声,步履极快,一眨眼便已走远了。
皇帝抬目看着齐王的背影渐渐不见了,这才低头去看桌案上那动都没动过的茶盏——萧明钰赶着回府陪老婆,没喝;齐王赶着回府收拾行李出门远游,也没喝........
这会儿,找个陪他喝茶的人都难。
皇帝今日听齐王说了那些个旧事,心里多少也生出感慨,端着茶盏略一沉吟便扬声叫了人进来:“黄顺......”他顿了顿,道,“摆驾含象殿。”
含象殿乃是王昭仪所居。
黄顺一面儿低声交代下人去准备御辇,一面儿快步上前扶了皇帝起来,心里头却暗暗嘀咕:别看王昭仪乃是皇帝表妹,膝下又养了楚王、吴王两个皇子,看着还挺风光的,可她到底失宠已久,皇帝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去含象殿,今日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是打算要往含象殿去。
便是王昭仪本人,听说圣驾驾到也很是吃了一惊,连忙领了宫人内侍过去迎着,嘴里道:“不知圣驾驾到,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伸手扶了王昭仪一把,轻声道:“行了,朕就是忽然想起来,过来瞧瞧你......”他垂下眼,看着王昭仪眼角的细纹,想着小表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语调倒是不觉软了些,“到里头说话吧。”
王昭仪又惊又喜,笑着与皇帝一同入了内殿。王昭仪手下的那些宫人们平日里也难得见着圣驾过来,此时倒是十分伶俐,连忙端了茶盏上来。
皇帝接了过来,倒是没用,嘴里也只是道:“朕在甘露殿喝了大半盏茶,现下倒是想吃点东西.......”
王昭仪闻言连忙亲自捧了瓜果上去,手里捏了个橘子,小心翼翼的道:“那,我给陛下您剥个橘子?”
皇帝点了点头,见她这毕恭毕敬的模样又觉无趣,目光往边上一瞥倒是瞧见了那针线篓子,忍不住道:“怎的也做起针线了?朕记得你以前最不耐烦做这个,还说有力气做这个的都是‘傻子’。”
王昭仪手里忙不迭的剥着橘子,十指纤纤,灵活的很。她嫣红的樱唇往上一扬,嘴里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陛下可别提了......妾少时被家里宠坏了又有姑姑护着,多少有些不讲道理,成日里说傻话、做傻事呢。”她说到这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用手掩住唇,抬眼去看皇帝,小声道,“现在啊,有时候也犯傻呢。”
皇帝瞧着她这模样,有些忍俊不禁,点点头道:“是傻,可傻得可爱。”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听着王昭仪这些话,他竟也渐渐没了以往的不耐,反倒多了些以往没有的宽容与温和,轻笑着道,“还记得那会儿,你成日里跟在朕和二哥后头,像个野丫头似的,吃了不少亏.......”
“可不是,陛下您自小就喜欢欺负人。”王昭仪想起旧事,也生出了些感慨来,伸手把那剥好的橘子递过去,重又捡起边上的针线篓子,把那些花样子略收拾了一下。
皇帝看了一眼,顺嘴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王昭仪笑了笑:“上回不是给陛下您做了寝衣?如今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便给青哥儿做一套。”说着,她柳眉微弯,便又与皇帝细细的说起孙子来,“他现今正学说话呢,再没见过比他还伶俐的孩子了,见了人也不怕,笑得可乖了........”
毕竟是唯一的孙子,皇帝听着王昭仪这絮絮中带着温情的话也觉得喜欢,这般说说笑笑竟也一直等到晚间,便也留在含象殿中用了晚膳,顺势留了寝。
王昭仪虽说低头做人好多年,可这回儿也依旧是免不了的惊喜,简直就跟活过来似的。她忙上忙下一通折腾,等到晚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悄悄趴在皇帝耳边,小声道:“陛下都好久没来了......”她眼睛有些红,声音细细的就像是发丝,“就跟做梦似的。”
皇帝伸手搂住人,抚了抚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轻声道:“那下回朕再抽空过来。”
王昭仪把头贴在皇帝胸口,很是忐忑的点了点头。
皇帝阖着眼似是养神,沉默片刻,又道:“朕瞧如姐儿也甚是可爱。你若是得空,便给如姐儿也做一身衣衫吧,孙子、孙女也是要一般看待的。”如姐儿乃是吴王与吴王妃的嫡长女。
王昭仪这会儿整颗心都软的如水一般,哪有不依的,连连点头道:“陛下说的是,瞧妾这脑子,就是不好使。”
皇帝抬手拍了拍王昭仪的后背,含笑着加了一句:“顺便啊,明日替朕和吴王说一声——齐王不日便要出京远游,叫他代朕去送一送。”
王昭仪似懂非懂的接了一句:“齐王要出京了?”她这才觉得不对,心头一紧,连忙道,“这可是大事,陛下您不若早些派人去吴王那传口谕呢。”
外头的灯都已灭了大半,床榻上镶嵌的夜明珠珠光影影绰绰,抬眼去看,只能看见帘幔外头,隔了很远的地方烛台上有烛光摇曳,犹如捏碎了的星光,被风一吹便淡淡的散了开来。
皇帝低低的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