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太子起身的那一刻,正坐在皇帝边上,小心翼翼的夹了鱼肉替皇帝挑刺的谢贵妃不小心打翻了前头的酒杯,不由蹙着眉头“哎呀”了一声。
谢贵妃本就是绝色美人,哪怕如今年过三十也容色灼灼,如今宴上更是盛装华服,纵是这满殿如水的珠光也无法与其争辉。她这般一蹙柳眉,倒有几分美人含愁的模样,叫旁人看了也跟着发愁起来。
皇帝倒是从袖中取了帕子递给她,温声道:“擦擦吧,小心些,可要去更衣?”
谢贵妃微微垂头,露出一段柔软纤细的脖颈,柔顺恭敬的应声道:“不要紧的——并没有沾到袖子,只是手上蹭着了一点酒水罢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谢贵妃还是很“低调恭顺”的。
皇帝在案下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抬起手也给谢贵妃加一块鱼肉,道:“别光顾着朕,你也吃。”
谢贵妃微微点头,这才小心的提起筷子吃起了鱼肉。
谢贵妃与皇帝这一小段插曲也不知在场诸人是不是都看在眼里了,反正所有人都在各做各的事情:吴王与楚王依旧举杯喝着酒,王昭仪则是一径儿的低头吃着跟前的果子,而坐在皇帝另一边的贤妃则是端庄娴雅的凝目看着歌舞。
歌舞升平,一派平乐。
似乎所有人都没有异常,又似乎所有人都在掩饰
另一侧的萧明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漫不经心的搁下了手中的酒杯,给身边一个给他布菜的宫人使了个眼色,那个宫人小心的将果盘递到桌上,挪着步子准备离开。
恰在此时,坐在他前头的吴王却忽然抓住了那个宫人的袖子,手上一使力,就把人拉了回来,似笑非笑的开口道:“这是要去哪儿?”他忽而把自己的空酒杯放在案上,似有几分醉意,重重开口道,“还不过来给本王斟酒?”
那宫人无法,只好转身又替吴王斟酒,眉间藏了些焦虑之色。
吴王却仿佛酝酿出几分醉意,拉着人不放,还转头与萧明钰絮絮嘀咕起来:“四弟啊,你明年是不是就要和阿娥成婚了啊?我告诉你,这女人啊,一成婚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拖拖拉拉就是说个没完,反正是和萧明钰讨论起了夫妻间的事情。
萧明钰看了眼那个被抓着不放的宫人和似乎醉红了脸的吴王,弯了弯唇,顺嘴应道:“虽说三嫂此次有孕没能来,可你也不能就这么背着她说她坏话啊”他眨眨眼,笑起来,“要不然,下回我就去告三嫂去。”
“这可不行!”吴王连连摆手,嘴里道,“她要是知道,那可真是要气急了揍人的。”吴王妃乃是将门虎女,偏吴王在诸皇子里头出身最是低微,不知怎的倒是有些个惧内。
萧明钰便陪着他感叹了一会儿吴王妃的脾气,这般说了一刻钟,忽而听到后头有女人尖叫了一声。
那声音尖锐中当着惊惶,压过了满殿的丝竹之声,仿佛是一柄利剑,锋利的破开宁静的黑夜。
皇帝长眉不觉一蹙,有些个不悦,转头吩咐黄顺:“派个人去看看,这是怎么了?哪个不知规矩的,竟是这时候闹腾。”这时候尖叫,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小事,自然不必黄顺亲自跑一趟,故而他也不过是随意点了一个小内侍过去瞧瞧情况。
谢贵妃正坐在一边,慢悠悠的给皇帝剥桔子,她此时黛眉微微一扬,倒是温声劝了一句:“许是新来的宫人吧,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也是有的”
贤妃暂管后宫之事,又是今晚负责准备晚宴之人,难免要担些责任,连忙先低头认错道:“是臣妾约束不力。”
皇帝摆摆手,于是这事也就算过去了,诸人喝酒的喝酒,看歌舞的看歌舞,说话的说话。直到那个被黄顺派去查看的小内侍飞似的跑回来,满头大汗,一面喘气一面道:
“陛下,不好了,成才人和太子”
大殿上的烛火明亮,照在诸人的面上,犹如照在深渊一般,无波无痕。又似乎是戏台上那些个准备唱戏的角儿,连喜怒哀乐都是画上去的,就等着开戏唱他们的台词。
萧明钰心头暗暗一叹,随即又不由得转头看了眼郑娥,见她满面茫然,倒是不觉弯了弯唇——无论何时,瞧着郑娥,仿佛就轻松许多了。
至少,她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