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
原以为周瑛华只是太过疲累,睡一觉、好好将养几天应该就能恢复如初,连太医也没诊出什么大毛病,只说她有些郁结于心,胸怀不畅,无须吃药,平时务必多宽心便是。
几位太医连番问了一遍诊,最后果真连药方子都没开,只留下几副大同小异的调理汤羹。
酉时三刻,称心和如意伏侍周瑛华吃了温补的药膳粥,放下五色珠帘,在鲛绡帘帐外面看顾,料想应该无事。
周瑛华似乎睡得很沉,没要茶要水,也没怎么翻身,甚至连呼吸声都像是若有若无。
称心拥着暖被,靠在槅子上打盹,迷迷糊糊间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怪梦,半夜惊醒,顺便起来起夜。听到屋外的飒飒风声,不知怎么,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轻卷珠帘,走到拔步床边,轻声道:“公主?”
周瑛华没有回答。
皎洁的月光透过细密的绀色窗纱,一点一点筛进房里,素色床帐像一束倾注而下的月华,笼了一层淡淡的晕光,金丝铜勾挂着的富贵长春纹流苏轻轻晃动,在床帐间荡开一阵潺潺波纹。
称心轻轻蹙眉,小心翼翼掀开床帐一角,“哐当”一声,雕漆团鹤纹六角小提灯跌落在脚踏上,烛火在彩绘绢纱里面跳动两下,奄奄欲灭。
周瑛华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发起热来,烫得像着了火,不一会儿又浑身冰凉,然后开始说胡话,怎么叫都叫不醒,到四更天后,更是连汤药都喝不下了。
卫泽听到暖阁里的动静,不及穿衣,只着一件雪青纺绸内衫,掀帘冲进内室,手探进杏子红锦被中,摸了摸周瑛华的手,冷冰冰的,比数九寒天喝下的雪水还要冷。
一股巨大的恐惧霎时袭满心头,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握住周瑛华冰冷的手,好似这样才能安心。
称心和如意急得团团转,宫女们进进出出,一时送来热水、一时送来冰块,正殿宫门大开,纱帐卷着黑沉的夜风,高高扬起。
周瑛华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宫女们惊慌失措,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躲在角落里低声啜泣。
太监们来回奔忙,窃窃私语,有人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瞧着像是不好了!”
其他宫殿上夜的宫女侍者听到含章殿一片忙乱,纷纷打开宫门,遣人过来探看,皇后病重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往各个角落。
不止含章殿,几乎整座后宫都燃起油蜡,彻夜灯火通明。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惴惴不安,有人暗藏鬼胎,无数人一夜难眠,时时刻刻探听着含章殿的情况。
含章殿外,有人手忙脚乱,打翻了熏煮热水的炭炉子,热水四溢间,混杂着压抑的低斥。
一片嘈杂声中,卫泽终于找回神智,颤声道:“宣太医。”
太医署的太医还在温暖的被窝中酣睡,迷迷糊糊间被侍卫们抓到含章殿时,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
几位太医依次诊过脉,眉头紧锁,在次间高悬的吉祥如意宫灯下讨论了大半天,仍然没讨论出什么结果。
卫泽守在床边,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凤眼向次间一扫,从太医们的脸上一一掠过。
冰冷的目光,沁着一簇簇幽冷的寒火,好似一把把尖利的锋刃,一刀一刀刮在太医们身上,血肉翻腾。
太医们犹如惊弓之鸟,冷汗涔涔而下,跪伏在地,诚惶诚恐道:“回禀陛下,娘娘一时发冷,一时发热,脉象却从容和缓,流利有力,一息四至,节律均匀,属于平脉,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不过……”
卫泽脸色一沉,还未发话,守在殿外的四名侍卫已经踏进房中,皂靴一下一下重重踏在金砖地上,腰间佩戴的弯刀在烛火映照下冷然生光。
太医们不寒而栗,连忙求饶不迭。
卫泽置若罔闻,冷声道:“朕不想听你们掉书袋,皇后到底患的是什么病?”
初秋天气凉爽,又是半夜,凉风刺骨,然而太医们个个汗流浃背,惊惶万状。
众人互望一眼,眼里皆是一样的惊惧不安。
领头的太医丞叹了口气,惴惴道:“皇上,不是微臣等不尽心,只是娘娘所患急症,委实匪夷所思,臣等翻遍医书,都不知娘娘患的是什么症状……”
卫泽冷笑一声,刀子般的眼神化成一道道利箭,愈发凛冽:“无需废话,朕只问一句,你们能不能治好皇后?”
太医们面面相觑,叹息一声,张口结舌道:“臣、臣等无能为力。”
殿中霎时鸦雀无声,冷风吹起门帘,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不!”
一声苦痛的惊呼,是称心和如意,两人跌坐在地,神色颓然,满脸绝望。
静默中,烛芯的爆响声格外刺耳。
守在帘外的宫女们听着殿外萧萧的风声,悲从中来,哭声四起。
卫泽搂紧人事不知的周瑛华,闭上双眼,默然不语。
像是烈日当头时,忽然飘来一阵黑沉浓云,热意倏忽消退,只余一地阴凉。他身上所有的凛然和愤怒,也在太医说出无能为力那四个字时,刹那间消失无踪。
不止怒气,可能连精神气也跟着一并消逝了。
仿佛失去生命中的所有颜色,从此再无一点喜乐。
太医丞骨寒毛竖,大着胆子道:“为今之计,只有请咒禁博士来了。”
卫泽神色一顿,睁开双眼,眼底黑不见底,看不到一丝光亮:“咒禁博士?”
“回陛下,咒禁博士深通祝由、咒禁之法,能通过祷告、咒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