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正,西宁使团准备就绪,整装待发。
如意和称心都是土生土长的南吴国人,乍离故土,两人都有些伤感。这几天,她们忙里忙外,收拾了许多零零碎碎的土产,预备带到西宁国去,以后也好有个念想。
如意生怕到了西宁国吃不惯当地的食物,特意命下仆采买了很多易于储藏的腌菜酱菜、笋干玉兰片。尤其是南吴宫廷常见的咸甜点心,装了满满几口大箱子,估计够吃好几年了。
周瑛华头戴观音兜,脚踏鹿皮靴,身披退红色萱草莲花纹大绒斗篷,站在院子里,看着宫女们有条不紊地张罗收拾,神色冷淡,她对南吴没有丝毫留恋。
“阮伯生呢?”
称心抱着一个硕大的青布包袱,一边悄悄抹眼泪,一边道:“阮公公在外面。”
话音刚落,阮伯生捧着一只黑漆描金匣子走进来。
“把这个收好。”
“是。”
称心放下包袱,珍而重之地接过匣子,拿锦布一层一层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递向周瑛华。
周瑛华的双手藏在暖和的袖笼里,没有伸手接的意思:“搁到箱子里头。”
阮伯生连忙道:“公主,这是咱们南吴国的老规矩了,外嫁的公主出行时都得抱着故乡的一捧土,以后才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周瑛华想了想,“那就放在装大毛衣裳的那口钿螺花鸟箱子里。”
称心答应一声,捧着描金匣子跑远。
“公主……”
阮伯生还想再劝,被周瑛华的眼风一扫,连忙噤声。
如意皱着眉头,从外边疾步走进来,凑到周瑛华身旁,压低声音道:“公主,育碧公主非要抢咱们的那辆马车坐。”
周瑛华微微一笑,她特意让人用精美的丝绸和华丽的珠玉宝石来装饰自己的马车,可不就是为了刺激周双君么!
“那咱们就和她换着坐吧,小心点,别让使团的人瞧见。”
“公主放心,驸马在外面守着呢,冯大人他们不敢随便进内院。”
朱漆门外,侍从们簇拥着一辆器宇轩昂的高轮宝盖马车。
马车四面都用彩绸镶裹,车上镶嵌着珍珠、明玉、翡翠、金箔,宝光流动,极其奢华。那拉车的四匹宝马,每一匹都膘肥体健,毛色黝黑,通身一丝杂毛都没有。
南吴大多数老百姓出行,多是乘驴车、牛车、骡车。宝马不易得,朝廷对马匹购买控制极严,买卖马匹的赋税极高,买卖转让的文书又极其繁琐,连那些家财万贯的商人都少有使唤车马的。
在南吴,唯有王公贵族能够饲养宝马。
质子府的规格等同于皇子,自然是有宝马的。卫康喜欢四处游荡,曹平和陆白都会驾车,见过从南吴各地进献至王城的宝马,但没有一匹比得上西宁国的神驹。
廊檐深处,钻出一张尖下颌的脸,谭和川扒在绿漆栏杆上,望着马车上熠熠生光的鲜红宝石,气得五官扭曲,尖着嗓子道:“你们看,这个太薇公主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这马车可是用金子打出来的,天底下只有咱们爷的身份配得上使这样的座驾,爷还没发话呢,她就敢坐上去?”
曹平扒在谭和川背上,伸长脖子,痴痴地盯着随风飘动的金箔,连声赞叹:“好家伙,这要是卖了,能换多少银子?”
陆白背靠着曹平,手持一截甘蔗,呸呸几口,吐出甘蔗皮:“有啥好看的?反正不是咱们的,就算能换一座金山,那也是太薇公主的金山。”
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只知道盯着那些黄白之物!
谭和川满脸嫌恶,指尖在栏杆上抓出几条淡淡的抓痕,“只要太薇公主喜欢,爷什么都舍得让出去,长此以往,只怕连咱们也能随随便便送出去!”
曹平瞪大眼睛,瞳孔闪闪发亮:“那好啊,我巴不得爷把我送给太薇公主呢!听说太薇公主既大方又宽和,带的陪嫁少说也有几万两银子。”他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赞叹道,“几万两啊!”
陆白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太监,怎么可能近身伺候公主?”
说着,眼神在曹平的腿间晃来晃去。
谭和川在旁边冷笑一声:“就为了多得一点好处,你连子孙根都不想要了?要不要我去和爷说一声,早日为你净身,咱家以后也有个断子绝孙的伴儿。”
曹平头皮一阵发麻,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裆部,脸上涨得通红:“谁说我不想要子孙根了?老子就是羡慕一下,不行吗?”
噼啪一声,陆白咬下一大口甘蔗,“羡慕归羡慕,你可别生别的心思。这辆马车不是你能碰的,太薇公主不是庄王。”
卫康对身外之物不大在意,常常会把身上戴的玉佩、指环、香囊遗落在外面。想起来时,会问一两声,大多数情况下,丢了就是丢了,从不会回头去找。
曹平每回捡着一点值钱的东西,都会偷偷藏起来占为己有。他胆子大,连卫康贴身的挂配都眼馋。要不是卫康的侍婢看管得严实,他连卧房的那面葵花玻璃镜子都敢偷。
陆白是好意提醒,然而他这句话却恰好戳中曹平心里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他擦了把口水,一抖袖子,跳到廊檐底下:“我不管,能摸摸也好,说不定我运气好,能捡着一块小金片、小珍珠啥的。”
从他嘴里说出来,是捡,在陆白和谭和川一听,就知道他又动了歪心思,想去沾点便宜。
陆白摇了摇头,继续嚼甘蔗。
谭和川则是一脸兴味,等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