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孱弱的一个病人，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程简萧现在彻底清醒了，那种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的正义感和使命感已经消失殆尽。她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自己愚蠢。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只能牢牢地拽着女孩的手腕，咬着牙不松手，两人落得个僵持不下的场面。
经过刚刚的一番推搡，女孩的情绪反而平稳下来。她咧开嘴角，勉强朝程简萧笑了笑：“你想干什么？你救不了我的。”她看着楼下拥挤的人群，眼睛里流露出绝望：“你看，他们都想我跳下去，他们都想我死。”
程简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孱弱的女孩，她身上穿着的病号服虽旧，却干净得一尘不染。手指纤细苍白，没有一丝污垢的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柔顺的黑发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气，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狼狈。
看起来现在情绪也稳定了很多，不像是个情绪激进的亢奋型患者。
她决心赌一把，便咬咬牙开口了：“你知道跳楼会死的多难看么？”
“嗯？”女孩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扯出这个话题，愣愣地看着她。
“一般来说，你会大小便shī_jìn，浑身关节骨头都会扭曲断裂，扭成麻花的形状。碎掉的骨头渣会刺破骨膜扎进你的肉里，戳破内脏，七窍流血。”
说到这里她抱歉地弯弯嘴角，眼睛里浮现出温度凉薄的笑意：“抱歉，跟你看的电视剧不太一样。
“而且，别说是八楼了，就算你是东方明珠上跳下去，也不会立即死亡。你只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以那样难看的姿态再苟延残喘许久，才能解脱。像你这样有洁癖又爱美的女孩子，应该不会想死的这么难看吧。”
女孩怔怔地看着程简萧，表情里透露出些许迷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声线平稳，咬字清晰地说出这些残忍的话语，看向她的眼睛里是一片淡漠的神采：“所以，你真的要跳下去吗？”
让自己支离破碎的尸体登上明日社区新闻的头版头条？
在所有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和嘲笑的目光下死去？
女孩浑身哆嗦了一下，不，她不要。
就在她这片刻的走神时，程简萧手疾眼快地用力将她拉了回来，她只来得及短促地尖叫一声，便连带着程简萧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程简萧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灰尘，看着跌坐在地上失神的女孩，想提醒她处理一下伤口，却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不对劲的表情。
这种如梦初醒般，震惊而又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她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而刚刚那个电光火石之间的想法又回到了程简萧的脑海里——这个孱弱的女孩，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但是欲裂的头痛阻止了她继续想下去，程简萧目睹着女孩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松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去摸药片，却没摸到。
就在这时她却听到有人吹了个口哨，然后把药瓶扔给了她，还贴心地顺便丢过来一瓶矿泉水。程简萧一愣，但也顾不上其他的，先拧开瓶盖就着水吞下了药片。
耳边响起对方的声音，透亮中带着些许慵懒的鼻音，尾音微微上扬： “你很有勇气嘛。”
程简萧这才抬起头，男孩正歪着头眯着眼朝她笑，脸颊两侧露出浅浅的小酒窝。
她心下了然，原来是一直待在天台上看戏的。
她笑了笑，转身离开的时候不轻不重地回了句：“你心理素质也不错啊。”却又被对面的人叫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救下来呢？”
程简萧顿住了脚步。
其实她刚刚也曾有一瞬间想到——如果她没救下来呢？
但她根本来不及权衡其中的利弊，根本来不及细想如果她失败了又将被舆论推上怎样的风口浪尖，她只知道老师教给她的医者仁心。
“毕竟事关生死，总不能坐视不理。”她答得言简意赅。
但又不仅仅是这样，她下意识的动作里包含的意味不明的深意连她自己都没有揣摩透。
对方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突然凑近两步，漆黑的瞳孔里在下一刻绽放出恣意而放肆的笑意，像是藏匿在森林深处的狼在月光下对着猎物露出森森白牙，散发出危险而又迷人的气息：“很有觉悟啊。”
拉近的距离让程简萧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香水的气息。她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这样近距离地跟陌生人面对面让她莫名不安。
“头还疼吗？”
“没事了。”程简萧这时候才想起把药瓶瓶盖拧上，为自己刚刚丢失药物的粗心举动懊恼了一会儿，同时庆幸那只是一瓶布洛芬止痛片。
她想了想，抬起头来对着那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背影提高音量说了一句：“谢了。”
男孩子头也不回地朝她挥了挥手，摇摇晃晃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