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坐着当时城内身价最高的腴美花魁,见一面就需要五百两银子做敲门砖,哪怕他是北凉王的儿子,只是从她嘴里听一些江湖趣闻,也得一样付钱。
徐凤年虽然看书可以过目不忘,但依旧对眼下这份场景很记忆模糊,所以他“未来”哪怕多次从小姑娘手里接过酱牛肉,哪怕后来被一名少女刺客追杀,也没有认出她,会是当年那个自己随手赠送出一根珠钗的小孩子。
乱世人命贱如草,岁岁有荣枯,谁会留心自己在年少时一份本就是漫不经心的善举?
那时候的世子殿下更多想着如何提防府上府外的刺杀,想着如何才可以练武报仇,想着如何应对师父李义山的繁重课业,有太多太多事情都忙不过来。如果说许多豪族子弟还能有些闲情逸致,哪怕少年不知愁滋味,还可以为赋新词强说愁,那么他的整个少年时代,始终是灰蒙蒙雾沉沉的印象。既记仇,又懵懂无知,还会不懂事地去恼火迁怒于徐骁空有北凉王跟大柱国的两大头衔,却毫不作为,不肯报仇。所以那时候的徐凤年很反感自己的世子身份,连徐骁这个有三十万铁骑的藩王都报不了仇,就算他世袭罔替成了北凉王,又能如何?少年更多是想着习武,练刀,成为一名绝就算有人愿意跟小屏联手迎敌,咱们师弟会愿意?再退一步说,真愿意了,恐怕就万万使不出那最后圆满一剑了。更退一步说,拦王仙芝,本就不在拖延时间,王仙芝走得是不慢,但绝对不快,拦路之人,都是在用自己的办法去寻找破绽罢了。”
陈繇无奈道:“小师弟要是还在就好了,这种战事,一个人比三十万铁骑都要有用。”
俞兴瑞想了想,说道:“求人不如求己。唯有自己惜福福才来。”
陈繇不再说话。
两人坐在龟驼背另一面,冷不丁听到师兄宋知命惊讶出声。
两位老人起身去看,终于释然,相视一笑。
一个“徐凤年”回神,但是没有归窍,站在桃木剑附近,对三位武当真人轻轻作了一揖。
在一个月后的明月当空照峰最新一份谍报上说王仙芝还在河州,尚未进入北凉道,徐凤年哪怕预演计算到了什么,最不济还有徐偃兵可以抵挡上一阵,新凉王万万不该如此急不可耐才对,难道是睡梦神游之中遇到了什么不可抵挡的挫折?
陈繇不敢言语,只能听天由命。
终于,徐凤年睁开眼睛,沉思片刻之后,呢喃道:“不能再等了。”
暂时只有高树露体魄而无齐全魂魄的徐凤年转身,面对陈繇愧疚说道:“这些年,我欠了武当太多。”
陈繇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没有真武,何来武当。”
随后陈繇忍不住小声问道:“为何早早醒来?”
徐凤年一笑置之,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给出答案。
徐凤年走向崖内十几丈,转身后开始奔跑冲刺。
其余两位徐凤年则让出了一条山巅道路。
徐凤年一跃而出莲花峰。
撞入云海。
坠向山脚。
随着如声如大山撞天钟的巨响遥遥传来,就连站在峰顶的陈繇都觉得整座山峰摇晃了一下。
陈繇突然有些不安。
这可是钟响如丧钟啊。
徐凤年双膝弯曲落地,在山脚砸出一个数人高的大坑,跃出坑后,继续朝着北凉边境狂奔而去。
人活一世,总有一个不用去讲道理的瞬间,会让人生出一个念头。
当死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