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走出村子,回望一眼,想起师父李义山曾有《剑胆篇提及市井百态,大概意思是说羁旅寒舍瞧见了几点星火,细细思量,才知是那织娘挑灯刺绣。想到这里,世子殿下笑了笑,少年时代动辄几百两银子买诗篇,买来的尽是一些风花雪月无病呻吟,如今回头再看,还是李义山这些类似小娘许清家里白粥醋白菜的诗文,来得暖胃贴心。
见四下无人,世子殿下猛然气机涌起,身形如飞鸿踏雪泥,掠向倒马关。皇甫枰这人当然怀有真才学,关键是够狠,反正家族破败,可以六亲不认,才有做一颗明面上破局棋子的资格,但真正让世子殿下动容的,还是皇甫枰那一手调包计,约莫是料定自己儿子xing子质朴醇厚,撑不起以后皇甫家族的大梁,或者对兄长心怀愧疚,决然选择让自己的独子去代替侄子皇甫清丰赴死,这样狠辣到让人齿冷生寒的江湖大枭,就算到了官场大染缸,一样可以如鱼得水。
一个正四品将军头衔的果毅都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了,例如手握虎符统率半个幽州兵权的怀化将军,恐怕就要引起幽州军方不遗余力的剧烈反弹,小了,给个五品的郎将,则会被排斥得孤家寡人,说话说得满嘴起泡都没人乐意听,因而北凉王府世子殿下权衡之下丢出一个果毅都尉,之后皇甫枰是千里良驹还是是劣马驴骡,拉出去遛遛就知道了,徐骁听到以后的脸se明显十分欣慰。对于幽州而言,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位置都要争得头破血流,但对北凉王府那对一直冷眼旁观的父子来说,谁爬上去谁跌下去,不简单是清官坐位置贪官滚蛋这么非黑即白。
清官若是庸吏,贪官若是能吏,用哪一个对北凉基业更有利?都需要仔细算计,就像这次倒马关风波,徐凤年站在世子殿下的位置上,更欣赏周自如父子的手段,而非拯救了鱼龙帮的韩涛,可如此一来,就该留下前者?若是这个折冲副尉与姓陈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对倒马关有利,对北凉徐家却是烂疮隐患,又该如何处置?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人人都有靠山背景人情来往,整个北凉纠缠成一团乱麻,岂是徐凤年一刀两三刀可以劈干净的?
圣人张夫子有名言治大国如烹小鲜,对当政者来说,其实是光说得漂亮轻巧,属于站着吆喝不腰疼啊。
徐凤年临近倒马关,缓了缓身形,到了客栈才知道鱼龙帮已经往关隘去,赶忙小跑而去,见到等候多时一脸烦躁的帮众,徐凤年歉意地笑了笑,从王大石手中接过骏马缰绳,一行人今天波澜不惊顺利过了关隘,让鱼龙帮不是滋味的是不光昨晚才带兵杀人的周自如,还有折冲副尉周显,一起来亲自送行,反倒是本该是鱼龙帮最大护身符的韩校尉不见踪影。肖锵继续与刘妮蓉并肩而行,观察了一下这名得意弟子的脸se,瞥了眼身后的徐凤年,轻声道:“昨夜姓徐的私杀倒马关武卒,为师看似是让他出去勉强有些懂了。”
徐凤年打趣道:“刘小姐肯定钟情那本《头场雪,你有机会就去酒楼听一听说书先生们的,对女子心xing也就能略知一二了。”
王大石差点被一口正下咽的肉饼给噎到,咳嗽了下,一脸窘态道:“我可喝不来酒。”
徐凤年笑了笑,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没有再戏弄这个这辈子都未必有机会去江南的少年。
王大石在这位徐公子面前总是自惭形秽,也不多呆,沉默了一会儿就识趣离开,徐凤年收好干饼和水囊,转头见鱼龙帮还在休憩闲聊,不见他如何动作,袖中飞出一柄袖珍短剑。
用短剑刺破手指,滴出血珠浸润在剑身上。
若是寻常短剑,血珠就要滑落,可这柄通体碧绿的两寸长小剑,竟好似通玄活物,将血液吸入剑身。
邓太阿有飞剑十二,这一柄是青梅。
徐凤年滴了三滴,才收回短剑青梅。
养剑。
想要有朝一ri驭剑杀人,那就要起码千ri不得懈怠。